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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金号交换账簿和1924年的上海黄金市场

锤子财富2023-04-25 14:54:470
透过一本珍存的福泰亨金号的交换账簿及相关档案,可以一窥当年上海的黄金市场架构、日常交易,领略市场风云变幻。

百年前,上海是远东的国际金融中心,上海的黄金交易量仅次于伦敦和纽约,1924年上海金业交易所标金买卖总额达到28703792条。本文拟透过一本珍存的福泰亨金号的交换账簿及相关档案,管中窥豹,考察当年的黄金市场架构、日常交易,领略市场风云变幻。

这本交换账簿记录了甲子年(1924年2月至1925年1月)间该金号的黄金实物、对外重要凭证等的交付签收,封面上特别写下“请盖回单”。

仔细梳理账簿,福泰亨的业务主要涉及上海九七八标金交易和黄金兑换业务,前者相当于今天的代客纸黄金交易,后者是实物黄金的收兑、标准金条熔铸和批发出售。

早在1873年,上海就出现了黄金交易,1921年上海金业交易所成立,主要大宗交易标的即为标金。其以上海通行九七八成色为准,故又称为“978标金”,计重沿用清代的衡量标准“漕平”,计重单位为“两”,价格以十两计算。上海标金分大小两种,上海标金期货交易的是上海小条标金,每条计重漕平10两(约366.71克),交易单位为“平”,7条为1平。

在福泰亨的交换账本中,我们可以看到给客户陈庆平、施再春、曾焕堂等发送“标金手折”及对方盖章确认的记录,写作“骠金折”“交易折”。也有给这些客户的要函,对应福泰亨档案中的客户交易来函,这些要函应该是交易确认和账单。

以下是其中一位主要客户陈庆平的交易指令。

福泰亨和上海金业交易所来往密切。福泰亨交换账簿中留下了涉及“差金”“佣金”的记录。所谓差金,也就是投机后的盈亏数额,多头低吸高抛、空头高卖低买后的轧差。福泰亨与金业公会、金业所都有要函往来。

当时上海的黄金市场也被称为标金市场。杨荫溥在《中国交易所论》讲到,“为吾国之最大金货市场。非特为上海及全国之金融界所瞩目,即欧、美及日本金融界,亦因时受其交易之影响,而特加注意。”1930年,工商部工商访问局在《关于银价波动的报告》提到:“上海之标金市场,其势力之伟大,初不亚于伦敦、纽约之于银市……因经营标金投机交易而至巨富者,自不乏其人,而因失败以自戕其身,已知未知者亦不知凡几。”

福泰亨的另一个主要业务便是黄金实物兑换的批发业务。先是收入国内矿金、沙金、各国金块金币等,送到金炉,以福泰亨自己铁范,熔铸50两烚赤金条。这些烚赤金条主要供应银号,后者则熔铸一两、十两为主的小黄鱼、大黄鱼,供应一般市民。

检视记录,福泰亨的银号客户几乎涵盖了上海市当时主要的银楼,包括老庆云、景福元记、裘天宝德记、杨庆和发记、老凤祥裕记、新凤祥德记、方九霞新记等20多家。在记录中,都是送达烚赤,而其数额也多在50两或50两的倍数上下,当为烚赤大条,即50两的足赤金,成色当为千分之九九七。

福泰亨烚赤金条的铁范如图:

检视记录,福泰亨收兑并送到金炉熔铸的黄金有天津赤金、东赤、日金洋、东烚赤、高赤、奉赤、金洋、沙金、楼金等品类,由此看来,上海是全国实物黄金的交易地,也有日本等国的黄金进口。更可以看到以烚赤金为标准,作为实物更为市场统一接受。

福泰亨的交换账本记录下了几个金炉,同丰裕记金炉、方记和金炉、祥泰金炉等。

福泰亨交换账本可以确认的商号,又有金号同业宏兴永顺记,共有近40笔银元送达记录;钱庄安裕(南市,成立于1879年)等,华比银行、国民行、花旗银行、安达银行、上海银行等,估计为资金清算等往来金融机构。

福泰亨交换账本中也记录哈同洋行、老介福、德律风公司、杨子保险公司等账单、保费等函件往来。

福泰亨交换账本记录了甲子年的业务,1924年的上海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钱庄金融风波,也发生了齐卢战争(甲子兵灾)。这会给包括福泰亨在内的黄金市场带来什么影响呢?

据《上海钱庄史料》记载,1924年8月中旬之际,银根渐紧,挑打庄之永春即因公债投机亏损达10余万金,于8月19日宣告倒闭。同日永昶庄亦受其牵累而搁浅。同日夜间12时左右,汇划庄裕丰、挑打庄隆裕、庆丰等三庄相继不支,市面更完全入于恐慌状态。钱业公会于21日晨紧急会议,钱业同行通力合作,居然大获效果。22日以降,钱业破绽即未尝续出,市面乃由恐慌而趋于平静。

齐卢战争是1924年中华民国江苏督军齐燮元与浙江督军卢永祥之间为争夺势力范围的一次重大较量,也是第二次直奉战争的导火索。时间为1924年9月3日至1924年10月13日。

这一钱庄金融风波对应的农历时间为七月十九、二十日,而齐卢战争对应农历八月初五至九月十五。查看福泰亨交换账簿,我们在农历八月二十五日的补记中发现两个珍贵的戳记“永春庄清理回单”,内容为“送永春庄退7月本票元四百念元正”和“送又 元三千贰佰六十贰两八钱”。看来福泰亨和倒闭的永春庄之前有业务往来,此时也参与了永春清算程序。不同以往的工整,这一补记字体稍草,显示了登记者的情绪。确实,金融风波和战争对业务影响巨大。

金融风波之前,账簿农历3月有61笔记录,4月有41笔,5月30笔,6月50笔,7月17日之前有17笔,7月20日至月末只有5笔,8月只有4笔含2笔清算记录,9月7笔,10月16笔,11月22笔,12月32笔。

很明显金融风波和战争期间,业务大幅减少。7、8、9三个月没有出现想像中的投机和乱世买黄金。即便进入10、11、12月的恢复时期,记录中也没有了烚赤金送出和送金到金炉的记录。面对货币市场的风波和战争,人们更加保守,减少了交易和实物买卖。当然,这只是一家金行、一本账本的局部反映。

我们也可以通过福泰亨成立的“合同议墨”来了解金号的管理。金行“因义气相投爰合集资本议在上海创设”,合同明确了经营范围,“专营兑换黄金、上海九七八标金,以及仙令东洋美金。”兼收各路沙金、各国金币等交易,资本金为20万两规元。

金号是经理负责制,“执管号内营业银钱夥友一切事宜并担完全责任”。在仅有的八条和议中,有三条涉及风险控制。“一议本号图章不得在外担保。”“一议本号不能兼做别种营业,各股东及经理暨各夥友不得私自挪移银钱以固基本,如挪移银钱,归经理负责。”“一议代客买卖标金及各国汇票必须收足证金垫银。”第三条涉及保证金,叙述尤为详细,包括“如遇市价涨跌应追加证金”“亲友在本号买卖交易亦须照客户买卖一律交足本证金及追证金,不得丝毫蒂欠。”并且再次郑重说明,如果徇情亏短,全由经理负责。一个好的市场,离不开众多的良好公司治理的机构,百年前如此,今日亦如是。

1924年,上海武康大楼开始建设,上海邮政总局大楼落成。这一年,旅居上海的日本作家村松梢风在代表作《魔都》中第一次使用了“魔都”来指称这座城市。想来,上海标金、烚赤金也是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中闪亮的一抹颜色,那是莎士比亚在《雅典的泰门》中歌咏的,“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

小记:在旧档中钩元摘秘,搜寻历史遗痕,自有福尔摩斯探案的乐趣。本文得到傅为群老师的指导甚多。本文重点参考了傅先生已经出版的《老上海黄金图志》和即将付梓的《福泰亨金号家族文书》,以及金德平先生发现“标金”实物的有关文章。文中档案照片由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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