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免费还是部分自费？专家建议优化中国新冠疫苗政策

在世界卫生组织（WHO）5日宣布新冠疫情不再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 (PHEIC)之后，国内的新冠疫苗接种政策是否需要调整？

在中国，目前新冠疫苗采取免费接种政策，疫苗及接种费用由医保和财政共担。随着新冠疫情解除紧急状态，新冠疫苗还会对全体人群免费吗？新冠疫苗会被纳入国家免疫规划，并由财政支付吗？

第一财经从权威人士处了解到，医保部门目前尚没有调整疫苗政策的考虑。

是否继续免费？

在解除国际法规定的最高级别警报之后， WHO提出，各国的公共卫生防控体系需要从应急模式过渡到与其他传染病一起管理COVID-19的阶段。

而疫苗政策就是其中的关键一环。世卫组织认为，目前针对新冠病毒疫苗供应和交付的临时性安排，从财政和人力资源的角度来，或无法持续，并会影响其他疫苗的正常接种工作。

基于上述背景，世卫组织日前发文呼吁，各国应将新冠病毒疫苗接种纳入2022年及以后的国家免疫规划服务、初级卫生保健或任何其他既定卫生服务中，以提高整体免疫规划的效率和可持续性。

截至目前，相关部门尚未对国内新冠疫苗接种政策做出调整。

我国于2020年12月15日启动的重点人群新冠疫苗接种，各地参照核酸检测“应检尽检”的模式，由各级政府组织和安排费用保障，个人不承担疫苗的成本和接种费用。

根据财政部、国家医保局和国家卫健委在2021年初印发的《关于医保基金负担新冠病毒疫苗及接种费用财政补助有关事项的通知》，从2021年2月6日起（截止时间执行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有关规定），疫苗接种实施居民免费。在新冠病毒疫苗附条件上市后，企业按议定价格提供的疫苗费用以及接种服务费用由医保基金负担，财政对医保基金给予适当补助。

《2022年医疗保障事业发展统计快报》显示，2021年至2022年，全国累计结算新冠病毒疫苗及接种费用1500余亿元（含医保基金和财政补助）。牵头与疫苗生产企业开展价格磋商，灭活疫苗、重组蛋白疫苗、腺病毒载体疫苗3种技术路线的单只单剂价格基准统一为16元左右。

中国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廖藏宜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表示，新冠已经被列入乙类传染病，而且传染性很强，属于公共卫生的范畴，疫苗应该是免费接种的，但医保基金是否还需要介入，可以视疫情发展的情况而定。

“从目前来看，很多地方已经启动接种加强第四针，医保基金和财政共同负担疫苗费用的政策还不宜做出调整。” 廖藏宜说。

一位熟悉地方医保管理的人士则对记者分析称，新冠走出大流行之后，疫苗政策应该做出调整，可以参照现行流感疫苗的接种政策。

一名曾在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担任新冠一线工作的临床专家持相近观点。他进一步告诉记者，新冠与流感、肺炎球菌等呼吸道病原体引起的疾病类似，主要高风险人群均为老年人。在新冠群体免疫已经形成的背景下，为了增加高风险人群接种的依从性，仍应对老年人采取新冠疫苗免费接种的策略。

以流感疫苗为例，根据中疾控研究人员的调研数据，目前，流感疫苗虽然在我国绝大多数地区仍采取自费接种，但2020～2021年度全国317个县区报告实施免费接种政策，全国129个县区报告实施医保报销政策，主要覆盖人口为老年人，占比达到64.23%。

香港地区已率先做出调整。

根据香港卫生署发表最新新冠疫苗接种服务安排，为了维持足够容量同时确保成本效益，4月20日起非高危群组的市民如需接种第4针，需参照季节性流感疫苗的安排，到私营市场自费接种；属于高危组别（50岁或以上的人士（包括居于院舍的长者）；18至49岁有长期病患的成年人；六个月大或以上免疫力弱的人士；孕妇；医护）的香港市民暂不受影响，不论过往已接种多少剂疫苗，于接种上一剂疫苗或感染新冠（以较后者为准）超过六个月后，仍可预约免费接种。同时，在接种点安排新冠和流感疫苗同时接种。

“这个方向是对的，也是可持续的。” 病毒学家、香港大学李嘉诚医学院生物医学学院教授金冬雁对记者表示，在香港，老年群体中季节性流感疫苗的接种率已达到60％左右水平，将来新冠疫苗也是要走这一路线，即聚焦于老人和脆弱的群体的免疫水平持续性强化。

是否会纳入国家免疫规划？

某国际健康科技组织中国区代表告诉记者，卫生需求（demand）和需要（needs）是不同的，后者是客观的需要，而前者结合了购买能力支付能力等因素。个体层面，每个人对新冠病毒的防控需要不同，有的人需要预防任何程度的冠状病毒疾病，这部分人愿意自费接种更多剂次的疫苗，通过疫苗这种安全性优于自然感染的方式维持抗体水平；国家层面的决策则取决于公共卫生疾病防控的目标，也受到国家支付能力的影响。

“很多国家无法支撑定期免费提供疫苗。所以，应该采取一类苗和二类苗市场结合的方式，保留重点人群的免费疫苗并打开非重点人群的自费市场。此外，非药物干预措施（如戴口罩）仍然有用，很多国家都有相关指南。”该国际组织中国区代表表示。

“一类苗”即免疫规划疫苗，“二类苗”即非免疫规划疫苗。根据《传染病防治法》第15条规定，国家免疫规划项目的预防接种实行免费。

目前我国实施的免疫规划包括14种疫苗，针对15种传染病。但自2007年以来，国家免疫规划体系已有近15年未作实质性的扩容和调整。《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中明确，适时优化国家免疫规划疫苗种类，逐步将安全、有效、财政可负担的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规划。

那么，新冠疫苗是否有可能在疫情结束紧急状态后被纳入国家免疫规划？

中国疾控中心(CDC)免疫规划高级顾问杰·赖斯（Lawrence Everett Rodewald）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表示，中国CDC的科学家正在非常仔细地监测新冠病毒的情况，以支持决策者对未来的新冠病毒疫苗接种政策提出明智的建议。

如果新冠疫苗继续由政府免费提供，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教授、社会法研究所所长娄宇告诉记者，应该通过政府财政购买向公众无偿提供，不能使用医保基金。

现行的《社会保险法》第三十条明确规定，应当由公共卫生负担的医疗费用不纳入基本医疗保险基金支付范围。

“按照社会保险法的相关规定，医保基金只能支付符合基本医疗保险药品目录、诊疗项目、医疗服务设施标准以及急诊、抢救的医疗费用。” 娄宇说。

紧急授权使用是否要调整？

在金冬雁看来，无论新冠疫苗是否免费，疫苗策略的重点都应该放在老年人等高风险群体的保障上。如果考虑到之后新冠疫苗纳入国家免疫规划，首先需要完善疫苗供给体系。

一方面，通过推动国内此前授权紧急使用的新冠疫苗，完成正常批准的所有要求并及时公布相关临床数据，确保国内已上市疫苗的安全和质量以及调动疾病高风险人群加强接种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之后，可以逐步将优质苗纳入一类苗市场，以进一步增强高风险人群疫苗接种的依从性。

另一方面，通过持续的传染病监测和不同管线的疫苗研发，类似于流感疫苗，逐步实现入市疫苗为针对当下主要流行株的疫苗或为多价广谱疫苗，从而增强疫苗的防护效果。

此外，金冬雁建议，中国内地应该考虑放开新冠疫苗进口，让其流入二类苗市场。通过充分的市场竞争和有效的监管，为公众提供更优质、更多层次的疫苗接种服务。

前述国际组织中国区代表同样认为，充分优质的疫苗供给，是后续中国新冠疫苗政策调整的前提。基于目前新冠病毒相关投资的降温，以及社会公众或存在新冠病毒和疾病已经低害的认知，市场导向的企业缺乏动力开发下一代新冠疫苗。

在此背景下，她认为，中国政府应当加大资金资助，用以开发下一代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