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旧换新推动县域医疗影像设备更新，检测互认为何仍难实现？

随着大规模设备“以旧换新”行动推进，多地提出鼓励适度超前配置高端设备和县域基层医疗设备达标提质。

7月底，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对外发布《关于加力支持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的若干措施》，统筹安排3000亿元左右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加大支持力度，大幅度扩大支持范围、大幅度优化组织方式、大幅度提升补贴标准。设备更新涉及医疗等行业领域。

更早之前，根据国家发改委等部门于5月份发布的《关于做好医疗卫生领域2024年设备更新工作的预通知》，要通过设备更新，提升县域医疗设备水平，缩小城乡医疗差距。

8月10日，在2024年度“健康新征程 关爱走基层”公益行动启动现场上，国家卫健委卫生发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员赵美英透露，截至6月，31个省份已经全部发布了跟医疗设备相关的配套政策文件。“一个令人振奋的点是，不论是国家的文件还是地方的文件，我们可以看到大家都在关注县域。”赵美英认为，县域已成为本轮医疗设备更新的一个重点场所。

受访业界观点认为，影像同质化是医疗机构检查检验结果互认的关键一步。但在此基础上，基层医院和县域地区还存在影像技师缺口大、检测质控水平参差、诊疗能力不足等问题亟待解决。

县域医疗设备或将加快达标化、国产化步伐

赵美英认为，随着医疗卫生领域的大规模更新换代工作推进，县域层面会出现三大关键变化，其中之一就是“推动县域医疗设备的达标化建设”。按照工作要求，地方要依托县级医院、乡镇卫生院的设备配置标准，对标、达标、填平补齐配备有关的医疗设备。

国联证券近期发布的一份研报曾以广西举例称，根据《乡镇卫生院服务能力标准( 2022 版)》，当地乡镇卫生院基础医疗设备如 CT、胃镜、救护车和呼吸机等仍有较大缺口。

面对供给缺口，赵美英认为，接下来，在医疗设备更新换代的过程中，应进一步围绕居民的健康需求来补短板。

“从最新的数据可以持续地看到，不论是在城市还是在农村，造成我们居民健康损失的几个病种依然是心血管病、脑血管病、呼吸系统疾病和恶性肿瘤。”赵美英说，基于居民疾病负担现状，下一步，需聚焦疾病负担大的心脑血管疾病、呼吸系统疾病、恶性肿瘤等重大疾病的专科服务的能力，加强急诊、重症，安宁疗护、康复等专科方面的服务能力，重点针对性地配备有关的医疗设备。

CT等大型影像设备是疾病筛查的第一道关口。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放射科主任查云飞进一步告诉第一财经，基层最需要满足的医疗需求依然是常见病、多发病。随着这几年国家对于卫生健康事业的投入增加，对于癌症、心脑血管疾病等重大慢病，按要求也应实现不出县就能诊疗。“因此，与这些疾病相匹配的高端影像技术应该走到下面去。”

但查云飞也提到，考虑到大型影像设备的更新成本，在本轮行动中，也特别倡议在非整机更换情况下，更新部分临床功能。

“这是本轮设备更新中的一个重要举措，我觉得也更适合绝大部分基层。”查云飞表示，尤其是在地方财政非常紧张的情况下，这种存量资产功能更新的方式也能达到设备换新、功能升级的目的。

此外，在查云飞看来，人工智能（AI）等数字化技术在更新设备上的应用，能够让基层医院把疾病筛查的“第一颗纽扣扣正”，实现扫描技术与上级医院的同质化。“AI可以让一个县级医院的大夫或者技师得到和上级医院一样的规范化影像结果。这是推动上下级医院检查检验结果互认的重要一步，可以有效避免上级医院的重复检验。”

GE医疗全球执行副总裁、GE医疗中国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张轶昊也认为，医疗设备的“全面智能化”与基层医疗的需求紧密相关。

“基层医疗在人才方面的短缺，从使用设备方面也有需求。所以，我们现在想的是如何能够把设备做得更简单，越简单越好，只要按几个键就能够做得了，能够远程操作，AI能够融合进去，能够看得更多。比如现在93.5%的县域医院都有医共体，如何能够让医共体互相之间通过数字化的方法协同效应做得更好。”张轶昊告诉记者。

他还表示，适用于中国基层的医疗设备，“必须是中国制造、中国研发”“一个来自美国或欧洲国家的科学家、研发工程师，没有办法深刻体会到中国基层医生的痛”。比如，在中国，基层医生可能每天要用一台CT机扫100个病人，而在美国，基层医生可能每天只要扫二三十个病人。

影像互认还差什么？

CT等大型医疗设备的同质化，并不能保障检测结果的同质化，以及跨院影像结果的互认。在这背后，堵点仍有不少，包括人才和标准的缺失，也包括影像互认的医院利益补偿机制不明。

“2023年国家质控中心的调研报告显示，现在中国每万人医学影像诊断医师的人数是0.6人，每万人操作技师0.5人。所以，可以看到，其实我们现在的人员是大大不足的，尤其是在基层医院，尤其经过培训的人员。”中华医学会放射学分会副主任委员张惠茅在前述大会上表示。

在她看来，在这场声势浩大的以旧换新行动中，为了更好地帮助到基层医院，仍需解决“人”的问题，让基层有医技人员可以使用，并且有能力用好这些设备。

王彬是济南市章丘区中医医院的影像科主任。他在县域地区的工作实践中也发现，基层医院最缺的是人才。

“我们都知道现在基层医院，三年之前招个本科生都招不到，近两年我们招了4个影像专业的本科生，以前有些高水平的也走了。所以，人才短缺是县级医院发展最大的障碍。为此，医院也出了相关的政策，包括给可观的安家费，以及对他们有科研经费的支持等。”王彬说。

查云飞认为，基层医疗机构的医技人员能力缺口大，是客观存在的问题。在此背景下，一方面，需要让更多智能化甚至傻瓜化、但性能不低的设备下沉基层；另一方面，需要做好设备的技术标准、门槛等服务工作，通过同质化的标准，获得同质化的检测结果，并在区域协同下，实现影像互认，推动分级诊疗。

郑州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执行院长高剑波强调，影像互认确实方便了病人。但医疗联合体发展，需要影像互认，而不是影像报告互认。

“影像提供的是客观因素，但对比县级医院和三甲医院，医生水平不一样，对影像认识也不一样，因此，影像报告结果很难实现互认。”高剑波说。

基于“推动影像互认而非报告互认”的观点，高剑波进一步提出了两点建议：一是通过各省放射影像质控中心的平台，做好人员培训，达到检测的标准化。比如，目前在一些地区，有一半左右的乡镇卫生院开始使用CT，在这些地区，需要让患者在乡镇卫生院扫描的影像与大医院保持一致；二是完善医疗联合体的硬件建设，建立统一的信息化平台，让上级医院医生随时可以通过云端读取下级医院转诊患者的影像报告，缩短患者就诊时间。

县域地区的影像共享中心，是另一个让基层患者获得与上级医院同质化诊断结果的平台。

国家卫健委基层司副司长陈凯9日公开表示，我国各县域将建成互联互通的影像、心电、检验、病理等资源共享中心，实现基层检查、上级诊断结果互认。

此外，影像互认还需要完善医院间的利益补偿机制。

王彬告诉记者，检查检验是医院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这导致部分省级医院缺少推进医检互认的内在动力，担忧跨院影像互认导致本院检测数量减少，医院医疗收入受到冲击。“目前，南方一些地区就比较灵活，只要医院实现影像互认，当地医保局会给到该院一部分费用，弥补收入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