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清明｜殡葬业创新：对话“永生”AI数智人，“殡葬咖啡馆”不卖咖啡

有人说人生是一场体验之旅，身体是灵魂借住的客栈，当“退房”的那一天来临，要学会告别。

这样的告别，串联起一系列的产业链。第一财经记者多年前曾做过深度调查，传统殡葬产业链涉及安宁疗护、生前预嘱、生前契约、遗体处理、葬仪策划、墓地、雕塑、园林设计和祭扫等。

随着科技的发展，AI和数字化被广泛运用。今年清明假期前夕，第一财经记者再度采访上述殡葬产业链者后发现，如今的殡葬产业已经运用了创新科技，涉及数字化的云端祭奠、家人传记甚至是可用AI生成“永生”数智人，让逝者与家属对话。与此同时，设计师品牌丧葬产品、“殡葬咖啡馆”等新型服务也已出现。

（图片来自福寿园官方，AI打造的数智人JASON）

数智人让逝者“永生”

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殡葬产业并非简单的“一条龙”服务，而是有更多产品与人文关怀服务，但事实上很多人都缺乏生命教育和告别教育，在普通人看来，殡葬就是购买骨灰盒与墓地，进行传统追思仪式后落葬，完成整套流程。其实，随着环保节能的推广和科技发展，更多的节地葬甚至是不占用任何实地的海葬等。随着技术的推进，融合了科技元素的数字化殡葬与告别方式被开发出来。

4月4日清明节一大早，JASON站在舞台上，主持了一场发布会，在大约30分钟内，JASON给观众介绍了自己所在企业接下来的一连串发展计划。JASON是由AI所打造的数智人，也是今天刚刚宣布上任的福寿园集团数字形象发言人。这场发布会是线上会，数字化是目前殡葬行业正在转型的方向。

“从前几年疫情期间开始，其实我们已经大量推广云上祭奠、数字化礼葬等，通过声光电效果纪念逝者。在实体墓地里，也有数字化设备，通过提前收集逝者资料，用AI制作还原逝者形象，让扫墓者可以通过设备来数字化祭奠先人。这种方式非常形象，尤其可以让年轻小辈直观看到去世已久的先人。此外我们还有数字化的线上祠堂，也是以科技手段来实现云上祭扫以及随时随地缅怀先人。这些都是非常环保和科技化的。”福寿园数据中心负责人杨木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目前，部分殡葬企业正在实现技术突破和测试的是数智人产品。

杨木江对第一财经记者透露，与一般只需要逝者几张高清照片和视频来操作的数字化业务不同，数智人需要收集逝者生前大量的影像、图片、声音素材，并且还要了解逝者生前的性格、思维逻辑和职业技能等，将所有个性化信息输入，然后通过AI算力制作出外表、声音、性格、思维甚至是知识储备都接近于逝者本人的数智人，这个数智人是“永生”的，还可以与家人朋友进行对话，对话的内容会接近逝者本人的真实效果。

根据计划，福寿园将打造生命数字服务中心——福寿园数字中心，3年内完成30万福寿家人的数据采集，数据收集后除了可以打造数智人，还可以配上图文和视频来建立整个家族的数字化家传，拟今年内完成内测。在部分墓地园区内，计划今年可以推出通过全息技术投影还原数智人。

“很多人说殡葬暴利，比如墓地、骨灰盒很贵，会不会数字化服务也很贵？其实并非如此，我们现在的节地葬是不贵的，简单AI还原逝者的数字化形象，费用在1000多元，如果素材齐全，简单AI制作一天即可完成。”杨木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图片来自福寿园官方，全息影像数智人设计稿）

数智人的难点与伦理问题

根据公开资料显示，知名媒体人曹景行过世后被制作过数智人，但这也折射出数智人的一个制作难点——海量信息的收集。

在业界看来，曹景行是公众人物，拥有大量图片和视频素材，可以通过海量信息来完善大数据，但大部分普通人，尤其是老人，他们年轻时并没有这么多影像资料，尤其是AI需要被训练和计算出人物对象的逻辑思维、性格和知识储备等，普通人的素材是不够的。

“我们在制作时还需要还原出场景，比如是一个工厂还是一个其他场所，还要结合情感。素材的收集的确是一个难点。”福寿云科技总经理汤旸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除了素材难点，AI制作逝者形象的数智人是否会引发法律和伦理问题？这也是目前被广泛探讨的。

“我们注意到伦理问题，也看到近期一些过世的明星被AI‘重生’后所引发的侵权问题。就我们的业务来说，AI制作逝者形象的数智人一定是经过家属同意的，我们要和家属签订相关文件并从家属处获得逝者的素材，基本不会有太大问题。今年年初，还有几位家属主动提出希望尝试此类数字化服务。当然，目前我们的确还难以大规模推广，信息的收集、家属的接受度等都需要逐步提升。”汤旸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关于法律层面，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表示，近亲属使用其逝去亲人的肖像进行合成、“复活”等一般不涉及侵权问题，包括进行商业化使用，一般也没有问题。但如果逝者有配偶、子女、父母，其他近亲属未经前者的同意不能使用。

赵占领进一步表示：“网友‘复活’逝去明星或其他人，未经逝者生前同意或者逝者的近亲属的同意，均构成肖像侵权。肖像侵权的构成要件不包括以营利为目的，即使不以营利为目的未经授权而使用他人肖像也构成侵权。只是以营利为目的的情况下，与肖像侵权的赔偿金额有一定关联。因为肖像侵权的赔偿标准，通常需要考虑主观恶意程度、侵权行为影响大小、持续时间长短等因素。”

天使投资人、资深人工智能专家郭涛则认为，AI数智人“复活”技术，即通过人工智能技术模拟并复现逝者的外貌、声音甚至行为模式，是一种新兴的技术应用，这种技术在法律和道德伦理方面确实会引发一些争议和问题。

郭涛表示，从法律角度来看，AI数智人“复活”技术涉及多个法律问题：一是版权问题，如果未经逝者或其家属同意，使用逝者的肖像、声音等个人信息，可能涉及侵犯版权和隐私权；二是人格权问题，如果AI数字人的表现形式过于逼真，可能会对逝者的人格权产生侵犯；三是商业利用问题，如果将AI数智人用于商业目的，可能会涉及不正当竞争和广告法等问题。

“从道德伦理角度来看，AI数智人一是涉及尊重问题，逝者已矣，是否应该将其形象、声音等用于商业或其他目的，这涉及对逝者的尊重问题；二是真实性问题，AI数智人可能会误导公众，让人们误以为逝者还在世；三是情感问题，对于逝者的亲友来说，看到AI数智人可能会引发复杂的情感反应。当然这是一种有潜力的新兴技术，但在实际应用中，我们需要充分考虑到法律和道德伦理问题，以确保其合理、合法使用。同时，我们也要通过法律法规和社会规范，来引导和规范这一技术的发展和应用。”郭涛说。

"殡葬咖啡馆"里有什么?

在上海有这样一家名为“摆渡人”的咖啡店，与一般咖啡馆不同，要进入该店喝咖啡，需要提前在线预约，咖啡是免费的，预约客人进入门店后与咖啡师交流，分享自己的故事，尤其是对于生死的看法或逝去故人的故事，那么咖啡师会给客人送上一杯免费的咖啡。

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咖啡店怎么赚钱？事实上这是一家被网友戏称为“殡葬咖啡馆”的门店，其店主是从事殡葬服务业的“摆渡人”品牌负责人。第一财经记者日前来到这家 “殡葬咖啡馆”看到，门店面积不大，店门口写着“给予生命，更体面地告别”，店内摆放着一些食物和饮料，墙上贴满了客人的分享留言和照片，店员大部分都是90后。

店员告诉第一财经记者，门店的模式是通过交流对死亡的看法和一些故事分享来送客人咖啡，咖啡当然不赚钱，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给一些有需要讲述的客人一个精神释放的场所，也给更多人普及生命教育。

在店内，第一财经记者看到一张问题卡，上面有一系列与“死亡”有关的问题，比如“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你想以什么样的形象离开”“想要的告别仪式”“有没有接受过死亡教育”等。

“我们的主业是殡葬服务，咖啡馆其实是一个创新模式，通过赠送咖啡，我们与客人交流，一边普及生命教育，一边则是提供心理安慰。我们在殡葬服务中发现，其实很多人对于死亡没有认知，生者对于逝去的亲友也很难释怀，他们需要一个心理释放和交流的出口，正确看待死亡。所以我们设置了这样的咖啡馆，为的就是在心理上给予客人疗愈，并且建立正确的观念，普及生命教育。”店员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同样在做创新经营的还有“归丛”品牌。2019年到2021年，家具设计师高古奇的父母相继离世，由于从亲人离世到出殡只有三五天时间，一切都非常仓促。从事家具行业的他精通木料，一些天价骨灰盒一看就在忽悠客人，于是到了2023年初，高古奇决定自己从事丧葬品行业，他创立了“归丛”品牌，销售具有设计感且高性价比的丧葬用品，同时通过播客来传播生命教育。

“归丛”的第一位客人是知名导演陈可辛。2023年初，曾与高古奇有过合作的陈可辛找到他，希望他为自己故去的父亲陈铜民设计一款骨灰盒，要求是“造型别那么像骨灰盒”，高古奇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设计和制作。“归丛”目前的众生线产品价格在1000元～5000元范围，未来计划推出价格更低的可降解产品。高古奇希望压低产品利润率来提升品质。

业界认为，从福寿园的AI数智人、咖啡馆的生命教育到设计师品牌丧葬品，都是运用科技或创新模式来将殡葬产业进行转型和提升。这些从业者也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来给生者更多的生命教育和精神安慰，这也是未来殡葬产业发展的趋势，而人们对于生命教育的普及和接受度还需要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