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哈马斯突袭乐观盲目的以色列，巴以冲突滑向战争边缘

巴勒斯坦武装攻入以色列城镇，抓走以色列居民和士兵，一天之内造成以色列过百人的伤亡。这是今年30多岁的以色列特拉维夫居民莎尼这代人记忆中未曾有过的事情。

据新华社报道，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7日宣布对以色列采取代号“阿克萨洪水”的军事行动，并表示目前已向以色列境内发射了至少5000枚火箭弹。与此同时，大量巴勒斯坦武装人员进入以色列南部城镇，甚至还控制了部分居民点，抓获了数十名以色列人带回加沙地带作为人质。

根据以方最新公布的数据，在7日的冲突中共有250名以色列人丧生，超过1590人受伤，在受伤人员中不乏重伤者和危重伤员。伤亡人数的增加速度和规模为以色列近20年来所未见。巴勒斯坦卫生部门此前消息则称，以军对加沙地带的空袭已经造成当地232人身亡，约1700人受伤。

接受第一财经采访的中东问题学者均认为，巴以之间的矛盾一直根深蒂固且不可调和，过去多年来，每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之际，冲突就会不时爆发，“但这一次却与过往完全不同”。

据外交部网站消息，8日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中方对当前巴以紧张局势加剧和暴力升级深表关切，呼吁有关各方保持冷静克制，立即停火，保护平民，防止局势进一步恶化。

发言人称，巴以冲突反复上演，充分说明和平进程长期停滞不可持续。平息巴以冲突的根本出路在于落实“两国方案”，建立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国际社会应当增强紧迫感，加大对巴勒斯坦问题的投入，推动巴以双方早日恢复和谈，寻求持久和平之道。中方将继续同国际社会一道为此作出不懈努力。

毫无防备下“战争”来临

7日清晨，以色列各地刚刚庆祝完传统节日住棚节。住在以色列中部城市特拉维夫的莎尼却在早上6点半就听到了空袭警报声。

她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起初她丝毫不担心，打算继续睡懒觉。她解释说，近些年来，时不时有加沙的巴勒斯坦武装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但以色列有精密的“铁穹”防御系统，以往总是相当精确地拦截射向人口密集区的火箭弹。但这次不同，很快地，社交媒体上传播的内容让她不安了起来。

“我们正在展开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战争。”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7日在声明中称，“我们已经开启进攻模式，并将毫无保留、毫不喘息地继续下去，直到目标实现。”

一直以来，巴以冲突总是以时断时续的局面出现在世人面前，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

在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王晋看来，此前巴以冲突往往先由民间冲突点燃，然后再升级为约旦河西岸和东耶路撒冷的大规模冲突，最后再升级成为来自于加沙地区的哈马斯或杰哈德武装同以色列的冲突，“此次冲突一下子爆发，打破了过往螺旋式上升的模式。同时冲突的范围和烈度也前所未有。”而且，王晋还认为，截至目前以色列方面报告的伤亡程度“非常罕见”，“给以色列国内带来的那种恐惧与震撼甚至不亚于第四次中东战争初期。”

在1973年10月6日的第四次中东战争期间，以色列也是由于准备不足，在战争的前两天埃及和叙利亚取得了重大进展，随后以色列组织反攻，虽然最终双方实现了停火，但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被边缘化的“老问题”

对于这一国际政治中“老生常谈”的问题一夜间升级，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研究员邹志强认为，不能忽视当前中东地区兴起的和解潮背景，尤其是近年来不少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恢复关系正常化。“可以说，以色列目前与除了伊朗之外的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处于历史上最好时期。”他分析道，“在这种情况下，以色列对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和自身外交环境的改善，其实是比较乐观的。”

与更多阿拉伯国家实现关系正常化，改善在中东地区的生存环境和发展空间，是以色列历届政府的战略目标。目前，已有6个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上世纪70年代和90年代，以色列先后与埃及和约旦建交。2020年以来，以色列与阿联酋、巴林、苏丹、摩洛哥实现关系正常化。而阿拉伯国家中的领头羊沙特，则是以政府努力的下一个目标。

9月下旬在联合国大会上，内塔尼亚胡在发言时宣布，以色列将取得“重大突破”，与沙特阿拉伯达成一项历史性的和平协议。“在沙以关系改善的背景下，内塔尼亚胡没有料到哈马斯会发起军事行动。”邹志强说道。

在邹志强看来，正是中东大和解潮的背景下，巴勒斯坦内部深感通过和谈解决巴以问题希望渺茫，巴以问题有被进一步边缘化的趋势，“因此当前的冲突是巴勒斯坦方面对这一问题的解决被进一步边缘化感到绝望的一种反应。”

王晋也认同沙以关系可能改善的前景对巴勒斯坦内部的冲击。“巴勒斯坦内部各派别其实一直非常反对阿拉伯国家同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甚至可以说是强烈反对。2020年以来，巴勒斯坦各派别就非常反对阿联酋、巴林、苏丹、摩洛哥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不过这四个国家相对来说在阿拉伯世界中影响力没有那么大，”王晋告诉第一财经，“而沙特是领头羊，如果沙特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就意味着过去阿拉伯国家坚持的‘巴以问题先解决，再同以色列建交’这一原则被打破了，所以巴勒斯坦方面认为必须要做出强硬反应，要把阿拉伯世界重新拉回到对巴以问题的关注上。”

当然，在邹志强看来，除了地区和解潮的兴起、巴勒斯坦内部不愿巴以问题被边缘化外，还不能忽视巴以背后的力量博弈，“目前尚不清楚哈马斯此次的具体诉求是什么”。此外，邹志强还认为，近年来以色列内部也问题频现，比如以色列政府力推的司法改革使得国内政治分裂、人心不稳，也可能影响到了情报部门与安全部门的工作等。

冲突如何演绎

按照以往巴以冲突的模式，冲突发生后，以色列后续的大规模报复不可避免。“一方面以色列需要发泄怒火，另一方面要展示自己强硬形象。”王晋说道。

内塔尼亚胡素来被冠以“安全先生”的称号，而本届政府也是以色列历史上“最右翼”的政府，对以色列国家安全的强调前所未有。“过去以色列可能觉得南部地区固若金汤，加沙地区完全不可能渗透至此，但现在来看边境管控和地下通道的侦测完全失灵，涌入这么多的武装分子绝对是以色列没有想到的事情。”

至于最后结局，王晋认为，可能和过去一样，仍由埃及出面斡旋，“因为哈马斯的情况很特殊，约旦、美国都不与之对话，周边国家会派卡塔尔与其对话，但卡塔尔和以色列的关系又有点别扭，所以未来可能继续会由埃及介入，穿梭斡旋最后促成停火，但在此之前可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

王晋告诉第一财经：“这次袭击中，以色列整个预警机制基本上全部失灵。因此，冲突结束后，以色列内部会通过组建调查委员会等方式彻查此事。”

他还认为，未来或加剧以色列国内和巴勒斯坦内部相互的敌视倾向，因为此次冲突之后，无论结局，巴勒斯坦肯定会重获信心；而以色列则会更加强硬，不小的伤亡也可能会触发以色列社会内部新一轮的反思。从当前以色列人口结构和政治话语的结构来看，很可能会进一步加固以色列全面右倾化的政策。

目前，国际社会已对巴以冲突迅速做出反应。7日，美国总统拜登与内塔尼亚胡通话。拜登称，他将与内塔尼亚胡保持联系，同时他的国家安全团队将与以色列同行进行协调。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当天发表讲话，呼吁各方保持克制，不要采取导致紧张局势升级的冲动行动。法国总统马克龙则“强烈谴责针对以色列的恐怖主义袭击”。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顾问表示，支持哈马斯对以色列的袭击。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表示，巴勒斯坦人民有权捍卫自己，反对“定居者和占领军的恐怖行为”。

邹志强认为，从技术角度来说，冲突依旧局限于巴以之间，“外溢成地区大国对峙的可能性很小，更确切地说是‘茶杯里的风暴’。不过，对于地区大国关系的缓和，尽管不会带来逆转性的影响，但会产生冲击。”

“一直以来，各方对中东和解潮分歧犹在。而巴以问题牵涉面很宽。比如，包括希望与以色列缓和关系的沙特在内，阿拉伯国家今后对于和以色列加强关系定会有所顾忌。这就增大了和解潮的脆弱性。”邹志强分析道。王晋也认同这一点，毕竟对沙特而言，如果巴勒斯坦方面伤亡惨重，那么沙特也不可能再和以色列公开地推动关系正常化进程。

此外，结合土耳其近日出现的恐袭、叙利亚的军事学院遭袭事件等，邹志强认为，中东地区安全形势可能会出现一些紧张，“相关事件会不会带来连锁反应，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