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驴”乱象：或有超3成车辆未登记，电池等部件随意改卖

“我们最近几乎每天从早到晚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处理电动自行车乱停乱放的问题，天天搬、天天清，就是怕电瓶在阳光的炙烤下出现自燃或者自爆，影响业主安全。”6月7日上午11时许，广州市海珠区的社区工作人员黎锐（化名）正在小区楼道里组织人员清理乱停乱放的电动自行车。这是他们近期的一项主要工作。

近1个月内，海珠区接连爆发了几起电动车电池燃爆事故，比较重大的是5月中旬的一次事故，辖区街道民宅发生火灾，造成5人死亡，后经官方初查，事故为电动自行车电池违规入室充电起火所致。

电动自行车俗称“电驴”“电摩”，因其便捷性和价格低廉，成为广受城乡居民喜爱的代步工具，但与之相关的事故也不断发生。

“算不清”与不合格

“2019年的时候，小区仅有几百辆电瓶车，现在每天有几千辆电瓶车进出。”黎锐说。

电动自行车价格便宜（基本在1000元至数千元不等），对骑行技术要求也不高，消费者购买使用门槛较低，电动车社会保有量持续增加。然而，目前国内到底有多少电动自行车，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具体说清，这主要是因为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对这一交通工具缺乏规范的管理。

如广州市于2021年11月才开始正式对电动自行车实施登记上牌管理。当时的广州交警对外介绍，符合《电动自行车安全技术规范》（GB17761-2018，2019年4月实施，以下简称“新国标”）并获得CCC认证的居民个人自用电动自行车，凭有效材料（销售发票、车辆合格证等）登记核发号牌和行驶证。

“由于各地对于电动自行车的管理政策不一，且对上牌制度缺乏强制性，大量车主并未严格登记上牌，导致官方也无法掌握到实际具体的电动自行车数量数据。”一位基层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2022年8月，应急管理部官网披露的一份《国务院安委会部署加强电动自行车全链条安全监管》文章指出，近年来，电动自行车因其经济、便捷、环保等特点，快速进入千家万户，目前全国已达约3亿辆。

对于电动自行车的保有量，行业有一个共识，就是在官方数据之外还存在数量巨大的没有登记的无牌车。比如，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3月底，广州全市电动自行车登记上牌数量为322万辆，但媒体估算当地电动自行车的实际保有数量超过500万辆，即可能有30%以上的电动自行车无法统计。

应急管理部的电动自行车安全监管文披露，由于电动自行车涉及的生产、销售、通行、充电、回收等环节还未形成有效监管合力，相关火灾、交通等各类事故持续攀升，“以火灾为例，2018年全国共发生电动自行车火灾3000余起，2021年就上升到1.8万余起，近五年还发生2起电动自行车引发的重大火灾，安全风险突出。”

近年来，在监管部门的抽查中，电动自行车质量不合格率较高，且一些头部电动车品牌也被爆出质量不符合要求。如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列示的《不合格产品信息》表显示，“台铃TAILG”“小牛NIU”“新日SUNRA”等电动自行车品牌均有产品位列不合格名单之中。

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6月7日的发布《电动自行车产品质量监督抽查结果公示（2023年第2批）》显示，本次抽查依据电动自行车国家标准及相关产品标准，检出11组批样品实物质量不符合相关标准，检验结果不合格。

国家市场监管总局5月30日发布的《关于2022年产品质量国家监督抽查情况的公告》（下称“公告”）显示，2022年抽查的电动自行车及相关产品，抽查不合格率超过20%，达24.9%，“产品包括电动自行车电池、电动自行车充电器等3种产品，共抽查313家企业生产的361批次产品。”其中电动自行车充电器产品抽查不合格率较高，为42.4%，“电动自行车电池抽查不合格率为22.0%。”

随便改，随便卖

6月初晚上10时许，记者来到广州市内的一些城中村内电动车修理店发现，有的店家门口聚集有车主准备修理电动车，玻璃门上张贴有“高价回收、大量回收各种电动车车架、电机、电池、废电池”的告示。

店主告诉记者，除了可以回收车架、电机外，还可以收购电池，并且可以给车主更换电池，“看你们的需求，最大60A的电池都可以更换，不过费用要高一些达2000元。这段时间查的严，不敢更换二手电池了，只更换新电池。”

“很多车主在购买了品牌电瓶车之后，电瓶坏了大多不会选择原厂厂家更换，主要是原配比较贵，且更换需要等待，耗时且比较麻烦。”该店主表示，来店里来更换电瓶的人，主要是一些快递、外卖电动自行车车主，根据他们的实际使用需求，每天行驶里程都达上百公里，一般车辆续航里程无法满足需求，他们需要安装更大的容量的电池以增加续航里程，“只要更换的是品牌厂家电池，且把接口安装好就行。”

在业内人士看来，改装超标车在市场上较多，“一些电动车发烧友，特别是一些年轻人，追求时尚，往往喜欢改装，从车轱辘到座椅以及车身和内部电池，可以全部找到配件改装，从原厂购买到最后改装需要花费金额从几千元到数万元不等。”一位电动车发烧友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而这类车往往会因为车身重量以及安全指数不符合“新国标”，导致无法上牌，也造成安全隐患。

国家市场监管总局有关负责人此前对媒体表示，擅自改装蓄电池以增加容量一直以来都是引发电动自行车火灾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一些城中村电动车修理店、网上平台，电动自行车蓄电池可以随意买卖、更换。

第一财经记者在闲鱼上发现，许多人在上面销售“二手电瓶”，“电动车锂电池转让，48V，能跑，可地铁站自提。”“这类就很难分清楚到底电池有无经历过泡水、淋雨或者高温等环境，难以分辨清楚，好在我的二手电池目前使用还算正常。”在闲鱼上购买了二手电池的小李心存侥幸地说。

高尚（化名）在华南某市的电动车协会工作多年，他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前段时间他们刚去探访了一个电动车充电点，发现了不少问题。

“充电搭配原厂的充电器比较少，原装充电器6辆中只有1辆是使用原厂充电器充电，其它都是消费者自行采购的充电器进行充电。这种情况容易造成充电器和充电电池不匹配，也容易造成电池爆炸火灾等风险产生。”高尚说，电动自行车电机私自改装，内部电机和线路长时间过载负荷、绝缘易老化，也易产生线路短路造成火灾的风险。

合规充电点缺口大

王先生家住黎锐所在的小区。6月7日晚上，第一财经记者在该小区偶遇下班回家的王先生，他正提着电瓶回家，“我也是没办法，主要是小区附近没有合适的充电场地，不过我拿回家充电会格外小心，严格控制充电时间。”

广州市官方“海珠发布”称，目前，随着电动自行车数量的增长，非法改装、入室充电、电池短路等乱象引发的火灾事故和交通事故频发，给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造成了重大损失，给社会的安全管理带来了巨大压力。

第一财经记者实地探访发现，在广州市很多城中村以及核心主干道依然能看到一些被非法篡改电瓶的电动车，有些电动车电瓶可以随意从蓄电池托架上取出，拿回室内充电。

“居民楼下如果有集中充电点以及带遮阳、雨棚的停放点，大家也不会‘飞线充电’或者电池‘上楼充电’。”黎锐说，“电动车怕高温晒，特别是广东夏季时间长，高温天气下有居民把电动车存放在阴凉的楼底甚至楼梯间，既阻碍了消防通道和疏散通道，又存在很大安全隐患。”但现实情况是，“小区电动自行车的集中充电点和停放点目前依然有限，这就导致居民不得不上楼充电。”

“这就像建设停车场一样，越是老旧小区的居民，越是对电动车电瓶充电装置或者有遮阴、遮雨敞篷的电瓶车停放点更加有迫切需求。”黎锐说。

黎锐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自己所在辖区的小区，始建于上世纪90年代，这里有5000多户，共计2万户居民，而小区面积却是正常小区的2/3，场地远远不够。

“当前可用的充电端口和居民的实际需求还有一定差距，未来将持续挖掘可用场地建设充电设施，尽最大努力满足居民的实际充电需求。”一位海珠区街道综合执法办公室负责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