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奔赴红河三角洲，在越南寻求“封闭的循环” | 海斌访谈

中国的制造类企业，奔赴越南已经成为趋势。这些企业中既有非常传统的纺织企业，也有技术含量更高一些的通信和光伏企业。

越南地貌狭长，一南一北的湄公河三角洲和红河三角洲两大区域，是中国企业重点布局的地方。第一财经记者近期采访了数家投资于红河三角洲的中国企业，它们是在中美贸易摩擦之后，为规避风险、应客户需求而做的产能迁移。越南经济体量远小于中国，产业链完备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但潜力不可轻视。

不同的企业，因其所在行业或客户要求不同，在越南的本土化深度不尽相同。有企业高管向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已经有能力实现海外订单完全由越南当地生产，从而形成海外订单、海外原材料到海外生产的“封闭循环”。

奔向红河三角洲

2019年，共进股份开始在越南设立全资子公司，这是中美贸易摩擦开始之后的第二年。它在2020年正式拿地建设厂房，一期和二期的投资规模接近4亿人民币。

“这样的投资规模最主要是应对两方面需求，一方面是应对海外客户的需求，还有一方面是应对地缘政治的风险。”共进股份董秘贺依朦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表示，贸易摩擦之后海外客户对供应链有所担心，“所以他们建议我们在海外设工厂”。

共进股份的工厂位于越南海防市，这是红河三角洲地带的一座城市。红河三角洲是越南北方经济中心地带，而海防市相比同一区域的越南首都河内市更靠近海岸。

占地面积两平方公里的深圳-海防经贸合作区，是深圳市政府重点支持、深圳国资打造的海外产业园区。它的开发建设和招商运营者是深圳市深越联合投资有限公司。

据贺依朦介绍，这个园区引入的主要是深圳的上市企业。对于初出国门投资海外的企业来说，在一个国内企业开发的园区投资建厂，有助于减少越南建厂的沟通成本，降低投资风险。

“毕竟是在我们深圳政府海外投资的土地上面，我们前期试生产的时候，基本上沟通都是跟深越联，沟通成本会比较低，安全因素会比较高，也避免了因为对当地政策不熟悉而犯原则性错误。”贺依朦说。

在共进股份之前，已经有不少中国企业在这一园区做了投资。目前这个园区里已经有普联等一批国内上市公司。

“从第一期投入下来，我们觉得效果是不错的，所以我们紧接着已经在开发第二期了。”贺依朦介绍说。

华勤技术、光弘科技以及领益制造此前联合在红河三角洲的太原省投资了越南光弘产业园，该投资项目在今年5月已经完成了一期项目的全面建设并正式开园。目前该项目已完成2栋标准厂房，建筑面积6万平方米。

据光弘科技董事长唐建兴表示，“力争在三年内将越南光弘打造成年产4000万台智能手机或各类电子产品的海外制造中心。”

华勤是ODM全球领导者之一，它的服务对象包括了三星、OPPO、小米等全球头部手机企业。“华勤具备业务导入的能力和研发设计能力，光弘擅长智能制造。我们在海外布局的时候率先用这种结合方式，大家优势互补，强强联合；以一种相对比较轻的方式，风险共担的方式投入海外制造，同时把业务结合的粘度做高一点。”华勤技术董秘王志刚对第一财经记者说：“这样的话无论是从合作伙伴的角度，还是客户接受程度的角度，都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方式。”

共进股份和华勤技术投资越南的时候，人力成本是能够感受到的实实在在优势，尤其是比较中国沿海的东莞等城市。共进股份在长江三角洲周边的太仓市有制造工厂，而华勤技术则在珠江三角洲的东莞有制造类工厂。同时，越南为企业提供了税收减免政策，至于水、电等成本，贺依朦则感觉与中国水电成本“差不了太多。”

中国的光伏企业在越南投资的同样不少，有时候它们是上下游企业协同出海。隆基在越南产业集群包含了电池和组件两个工厂。工厂位于越南北江省越安县云中工业区，距海防海港110公里。光伏玻璃制造商福莱特则在海防市有玻璃制造基地。

“过去几年太阳能制造商在越南转移和扩大生产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相较于中国更低的进口关税。 在COVID-19 大流行期间，确保替代生产基地以减轻与疫情相关的供应中断也变得更加重要。”罗宾升国际货运北亚区副总裁陈源汉对第一财经表示。

罗宾升全球货运是货代行业和第三方物流领域重要的服务商，亦是跨太平洋东向航线上主要的无船承运人(NVOCC)之一，为多家大型光伏企业提供海运与跨境道路运输服务。

越南人口接近一亿，有一定的通信类产品以及光伏组件的消纳能力，但当地的生产很大部分面向海外市场。海防市是越南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距离中国边境220公里。中国企业布局于红河三角洲，有利于中国和越南之间原材料和零部件的运输，产成品也便于出口到欧洲或者美国。这一点与中国类似，比如珠江三角洲和长江三角洲地带制造业发达，深圳、上海和宁波等地都有良港。

“过去，因为直船服务较少及设备短缺的缘故，越南出口海运费与中国出口海运费率差异较大。越南的太阳能板主要从海防和胡志明港装船，且海防港到美国的直船服务较少。从海防出口的很大一部分货物仍需要通过较小的支线服务转移到中国或东南亚的转运港口，而船公司通常会收取支线附加费，以支付额外费用。”陈源汉对第一财经表示：“如今，中国和越南港口的海运运费差异正在变小，或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差异。这主要是由于越来越多船公司增加了运力，以至于越南的出口港口有更多可用的舱位空间。”

但陈源汉最后强调，虽然海运运费差距缩小，但目前越南港口相较国内港口仍存在整体成本和时效上的不足。

“封闭的循环”

华勤技术的主要研发生产还是围绕中国布局，虽然它已经开始投资越南、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等国。目前它的近九成的产能来自于中国南昌和东莞两大制造基地。

华勤技术的越南或印尼工厂主要面向的是北美及其他部分区域的市场需求，印度工厂则主要是考虑到印度本土市场和产业政策的要求。这之外的其他市场所需产品都是由中国本土制造。

“长期来看，我们希望未来产生442的效应，南昌和东莞两个制造基地分别占40%，海外工厂占20%。”王志刚对第一财经表示：“当前更多的是出于规避贸易保护，对冲风险的方式去做海外的布局。鉴于近几年全球经济政治形势的一些情况，一些客户需要有海外的备份，他们会提出这样的需求。”

在手机产业，越南当下并不具有中国这么健全和完整的产业链。

“我们以智能手机为例，它里面有1500颗到1600颗零部件，这些产业链的配套没有一个国家比中国更完善的，即使是在离中国比较近的越南。”王志刚表示。

华勤技术在越南或者印度工厂所需的配套零部件，很大比例还是从国内发货，当地的配套还是技术难度比较低的、组装包装端的一些原材料和器件，比如充电器和包材等。而一些复杂的配套模组和芯片级的器件，比如摄像头模组，半导体芯片甚至是电路板，还是国内制造然后发货过去进行组装生产。

“当然趋势上来看，整个产业链会有向那边部分转移的趋势。”王志刚表示。

根据光弘方面公开的信息，越南光弘计划在太原省招聘和培训员工约1.5万人，以实现每年45亿美金出口额，并在太原省建立“全产业链配套和本地采购”。

相比华勤技术，共进股份海外收入占比更高，目前约占其总营收的六成。共进股份主要生产通信相关产品（比如企业级交换机）以及部分消费类电子产品。它的主要客户基本是全球排名前五的主设备商。

贺依朦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我们基本上已经形成了国内国外双循环，封闭的循环。越南所需的设备、原材料基本都能在海外进行采购，我们也能形成国内的供应链循环。”

在投资越南之前，共进股份并没有其他海外工厂，靠着国内深圳、太仓等地的生产基地，当时约一半的产品销售到了美国或欧洲等地。在中美贸易摩擦之后的四年时间里，它的越南制造基地就已经具备了承接全部海外订单的能力，这种迁移速度不能不令人感到吃惊。

贺依朦强调说：“这个并不全是我们主动布局，而是回应客户的要求。后期我们如果转移订单或者转移产能的话，也是要看客户的要求。”

据共进股份方面估计，在其越南二期和三期建设完成后，越南基地生产能力可以达到百亿产值，“为后期拓展海外订单奠定基础，最终有一天在越南这个地方实现增量部份的海外订单，完全由海外基地来生产。”

越南是近年来制造业投资的热点。不只是中国企业，新加坡、韩国和日本的不少企业也来了。

相对于中国的企业，韩国三星在越南的布局更深入。近年来，它逐步关停了在中国的生产制造基地，一步步加码在越南的产能。去年年末，三星位于河内市的研发中心也竣工了。

当下，越南是三星手机的最大生产制造基地。“三星是举（韩国和越南）两国之力完成的转移”，研究机构Counterpoint的分析师Ivan Lam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相比其他手机品牌，三星在越南的产业生态更加完备，它在越南生产的90%手机是供海外市场的。

在中国企业、韩国企业转向越南之际，后者已经慢慢培育起产业生态，并成为一个手机制造和出口的重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