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共和银行倒闭案未能遏止美银行体系颓势

5月1日上午，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和加州监管机构宣布一项银行并购交易，即关闭第一共和银行，并将其所有935亿美元的存款和大部分资产出售给摩根大通，后者将向其支付106亿美元作为该项交易的一部分。这是过去几个月以来第四家倒闭的美国银行，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二大银行倒闭事件。然而，美国银行业的颓势却并未止步于此，情况或许会更糟。

美国银行体系的窘境

必须给予关注的是，该笔交易可能引发余震。一般来说，美国监管机构不得批准任何导致机构在美持有10%以上保险存款的交易。在交易之前，摩根大通已经超过了这个门槛，但监管机构有义务将银行出售给提出最佳报价的一方。据称，摩根大通“获得了这项法规的豁免，因为这是迄今为止提供的最佳要约交易”。网开一面地豁免或放弃规则的决定，是由货币监理署主计长办公室（the Comptroller of the Currency,OCC）作出的，作为美国财政部内的一个独立局，OCC确保贷款人遵守法律法规。由此可见，该项交易并非完全是私营部门间的买卖，而是有关当局给予了保驾护航，这自然是非同小可之举。

同时，还须关注的是，在预估FDIC的保险基金将损失约130亿美元的同时，这笔交易消灭了第一共和银行优先股投资者的权益，直接令其归零，这几乎是金融史上从未发生而令世人非常讶异的情况。这也折射出当前美国银行体系所面临的糟糕状况，以及监管体系的窘困局面。

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告诉媒体，在政府要求银行“挺身而出”后，其公司才从第一共和银行的顾问转而成为买家。除此之外，最终交易确实包括为摩根大通提供500亿美元的信贷额度，以及与FDIC的损失分享协议。现在，该损失分享协议是这笔交易中十分耐人寻味的部分之一。

美国财政部表示，第一共和银行的储户将受到保护，并通过与摩根大通的交易，FDIC存款保险基金的成本将降至最低，由此，美财政部称其为“令人鼓舞”的。当日，美国总统拜登在加紧呼吁加强对银行业监管时表示：“这些行动将确保银行系统安全无恙。”拜登还称，“从本质上讲，纳税人不是（被算计）上钩的人。”

FDIC预计损失130亿美元

第一共和银行与硅谷银行都对美联储持续加息毫无准备，其商业模式遭受了重创。

截至2022年底，第一共和银行的无保险存款略低于1200亿美元。由于与硅谷银行的客户群体类似，风险及其他问题也颇相近，投资者和客户便往往将两者视为同类。在硅谷银行和签名银行于3月倒闭后，人们即开始将第一共和视为银行体系中的下一个风险银行所在。鉴于储户对其超过25万美元保赔金额的存款缺乏保障而深感不安，一些最大的银行自筹300亿美元，并存入第一共和银行，旨在弥补客户提取存款所需，并以此表明其对该行业务的信心。然而，这似乎仅仅保全了大约一天的太平无事，恐慌仍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储户还是争先恐后地赶来提取存款。

硅谷银行的问题在于投资长期低利率债券，第一共和银行的问题则爆发在其贷款投资组合中，即向富裕客户提供廉价抵押贷款，这使得该行在利率上升时遭受了巨大损失。应当说，第一共和的客户群比硅谷银行更多样化，由于锁定了低利率，该银行无法摆脱数年的收益降低，而如其未遭受存款流失的话，或可幸存下来。问题是，受利率上升的影响，客户即开始要求更高的利率以维护其利益，否则就会用脚投票，存款流失进入自我加速的旋流之中。

4月24日，第一共和已经陷入了困境，来到了一个糟糕的点位，当天发布的收益情况表明，其损失了1000亿美元的客户存款，此亦即总存款半数以上在当季已被提取。有迹象表明，这家银行被监管机构盯上并被逮住的风险正越来越高，当周，随着FDIC正在积极为其寻找买家的消息泄露出来，第一共和银行的股价开始下跌。

据称，FDIC邀请了六家金融公司在最终出售之前审查有关第一共和资产和存款的详细信息。美PNC金融服务集团进行了多次投标，其中一项涉及将第一共和的部分资产出售给私募股权集团阿波罗和资产管理公司贝莱德。摩根大通的竞标是“对FDIC比竞争对手更有吸引力投标，要么提议分裂第一共和，要么需要复杂的财务安排来为100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提供资金”。FDIC对该银行的短暂收购使该机构得以与摩根大通达成为期五年的负担分摊安排，这就涉及关于未实现损失的部分，即由于最近利率上升，第一共和贷款组合的损益现况。

最终，摩根大通从第一共和获得了1730亿美元的贷款，以及约300亿美元的证券，其不承担倒闭的银行公司债务或优先股的部分。

摩根大通现在将向FDIC支付106亿美元的现金，并在五年内再支付500亿美元。他们将如何支付这500亿美元的利息？有关利率尚未披露，而据猜测可能将很低。这意味着，FDIC将获得约606亿美元来偿还美联储，加上大约150亿美元的现金和大约40亿美元的其他资产，这些资产仍然留在第一共和，总额约为800亿美元。由于第一共和欠美联储约930亿美元，这意味着FDIC的保险基金将遭受约130亿美元损失。FDIC表示，130亿美元的损失“是一个估计，最终成本将在FDIC终止破产管理时确定”。

美国银行业的危情并未消退

由于FDIC已同意承担第一共和抵押贷款和商业贷款80%的信贷损失。现在，第一共和的贷款具有非常好的信用质量——所以这不应该是一个巨大的风险。第一共和通过向富人提供低息抵押贷款而陷入困境，富人很可能会还清抵押贷款。问题不在于信用风险，而在于由于利率上升，贷款价值大幅下降。摩根大通的公开演讲甚至强调了具有“强劲信用状况”的贷款的“高质量投资组合”，那么为什么它们需要与FDIC达成损失分担协议呢？

像摩根大通这样的银行，账簿上的正常抵押贷款将要求其用大约7%的股权资本为抵押贷款提供资金。当其让FDIC同意损失分担协议时，这将使贷款更有安全保障，并意味着其必须投入更少的资本才能获得相同的回报，这意味着他们对这些抵押贷款的股本回报率将高得多。

FDIC推进这笔交易有两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为第一共和获得尽可能多的资金，第二个目标是确保银行系统资本充足。以相对便宜的价格出售资产，用500亿美元的贷款为交易融资，并允许有吸引力的监管处理抵押贷款，意味着FDIC不仅将问题转移到另一家银行——整个银行体系便如之前一样不稳定，但其稀释摊平降低了银行系统的风险。

如果FDIC没给这笔交易提供些甜头，摩根大通或提供更少的支付金额，而FDIC的保险基金将受到更大的打击，而不是现在其所宣布的130亿美元。摩根大通宣布，将承认这笔交易的一次性收益为26亿美元。毫无疑问，他们绝对是赢家。然而，紧接着摩根大通也表示，预计将在未来18个月内花费20亿美元以实现重组。摩根大通向投资者宣布，这笔交易“加速”和“补充”了其财富管理战略，该战略专注于富裕而不是超级富有的客户，一些第一共和分支机构将转换为财富管理中心，第一共和的财富管理平台将成为摩根大通顾问的一部分。

在5月1日宣布收购第一共和的交易后，杰米·戴蒙表示，救援协议“几乎解决了所有问题”，但他在发言前警告说，“可能会有另一个更小的协议”。

在5月3日的新闻发布会上，美联储主席鲍威尔试图缓和对银行业动荡的担忧，称自3月初的“严重压力”时期以来，整个行业的状况“普遍改善”。美国官员更密切地关注存款流量而不是股价，鲍威尔当日表示股价已经企稳，因为认为它们是银行健康状况的更好指标 。第一共和银行的决议和出售是在那段严重压力时期划清界限的重要一步。他说，他们计划收紧监督和监管要求，这可能会增加这些银行的成本和利润。

然而，情况并未如美联储的预计轨道发展。一些知名投资者，如来自PGIM的大卫•亨特5月1日在米尔肯会议上发言，认为银行业的动荡尚未结束。当美国经济开始感受到美联储激进加息的全部力量时，银行将被迫遵守更严格的规则，这些规则可能会削弱它们的贷款能力。

到目前为止，第一共和的出售未能阻止其他地区银行股票的进一步抛售。被视为最弱的中型地区银行之一的PacWest短暂持股，5月2日因波动而停止，当天下跌了近28%，4日更暴跌了50.6%。西联银行4日暴跌了61%。两家银行都受到审查，因为它们与硅谷银行和第一共和有相似之处。美国中型银行是投资者普遍关注的问题，监管机构促成的摩根大通对第一共和银行的收购，并未能恢复市场投资者或社会公众对美国银行业的信心。

查理·芒格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警告说，美国正在酝酿一场风暴，商业地产市场随着房地产价格下跌，美国银行“充斥”着所谓的“坏账”。近日，美国区域性银行的股票承受着沉重的抛售压力，美国银行业的危情并未消退，且或正向其他金融领域蔓延。

（作者系浙江现代数字金融科技研究院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