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应该做好开展离岸金融的选择题

去年底，我们荣幸地受到邀请参加海南自贸港第三届金融论坛。趁此良机我们拜访了海南自贸港的监管部门、金融机构和大型本土企业，发现他们都存在着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海南自贸港是应该大刀阔斧开展离岸金融活动，还是积极探索建设离岸金融中心？

离岸金融活动和离岸金融中心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们必须厘清“离岸金融”“离岸金融活动”和“离岸金融中心”的相关概念。

离岸金融（OffshoreFinance）一般是指不具有金融市场所在国国籍的当事人，在金融市场上从事的货币或证券交易行为。离岸金融也是指在高度自由化和国际化的金融管理体制及优惠税收体制下，主要以自由兑换货币为工具、由非居民为主参与进行的资金融通。

离岸金融活动是指既可以在海南自贸港为非居民、符合条件的居民提供资金融通和结算服务，也可以在境外为有意在海南自贸港投资兴业的机构和企业及个人提供符合需求的资金融通和结算服务。从严格意义上讲，离岸金融活动是无论金融活动发生在某国境内还是在境外，都不受该国（地区）管理、也不按照该国（地区）的金融法规进行监管的资金融通和结算业务。但实际上，离岸金融活动还受到离岸市场所在国的监管、离岸货币发行国的监管、筹资者母国的监管、投资者母国的监管、离岸金融机构所在国的监管和国际监管机构的监管。如一家信托公司将总部设在马来西亚的纳闽岛上，但是其办理的信托业务却是从马来西亚以外的亚洲居民或非美国居民那里获取资金，再将这些资金投放于马来西亚以外的居民中，那么这家公司便是在从事离岸金融活动。

离岸金融中心是指为非居民提供境外金融服务的地区或区域，这些地区或区域通常具有国际化的金融市场和监管体系，吸引了许多境外的金融机构和非居民投资者。离岸金融中心可以是一个国家内部的特定地区，也可以是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特定区域。离岸金融中心的主要特点是市场交易主体以非居民为主、符合条件的居民企业共同参与，基本不受所在国法规和税制的限制，可以提供更加灵活和多样化的金融服务。因此从离岸金融和离岸金融中心的概念来看，前者是指一种金融服务模式，后者是指提供这种金融服务的地区或区域。在金融全球化、金融自由化的大背景下，很多离岸金融中心从无到有，不断发展壮大，已经成为世界金融业中举足轻重的关键力量，对世界经济的发展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我们在海南自贸港调研中发现，为了让本区域的非居民或符合条件的居民企业都能享受到离岸金融的服务，海南自贸港有着开展离岸金融活动和建立离岸金融中心的强烈愿望。这是因为海南自贸港开展离岸金融活动或建立离岸金融中心，实际上可以达到以下多重效果：

一是促进本区域与国际市场间投融资和结算渠道的畅通，方便国际资金在本区域内，甚至全球的流动和配置。

二是激发海南自贸港国际贸易的发展活力，以达到金融高质量服务实体经济、降低交易成本、加速资金周转、提高资金使用效率和降低各种风险的效果。

三是积极实施国家战略，助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随着我国离岸金融的发展和离岸人民币业务的快速增长，特别是离岸人民币债券、人民币跨境投融资等交易日益活跃，离岸金融已成为服务我国改革开放战略和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工具，已较好提升了人民币的国际影响力并加快推动了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

四是有效增强本区域的国际竞争力。离岸金融是按照国际通行规则、享受较好的营商和监管环境，以及获得相对优惠的税务安排，吸引了更多的国际投资者和金融机构来参与本区域的金融活动。这些不仅可以提高本区域经济、金融的全球吸引力，还可以为本区域内的机构、企业提供更多的业务机会和国际化经验，有效增强海南自贸港的国际竞争力。

五是提升海南离在岸的跨境金融服务水平，进而带动海南自由贸易港的金融高水平、经济高质量发展，为海南自贸港内的经济发展提供充足、稳定和成本较低的全球资金支持，积聚全球的离在岸金融专业人才，进而带动海南自贸港的现代服务业、高新技术、海洋经济、旅游、贸易、物流、航运和现代农业等行业的快速发展，尽早构建起海南自由贸易港内完整的、以现代服务业为核心的各类开放性核心产业集群。

海南自贸港应积极开展离岸金融活动

根据我们多年从事离岸金融实务和理论研究的体会以及海南自贸港的具体情况来看，我们认为：海南自贸港可以马上积极开展离岸金融活动，而不一定是现在就要建设离岸金融中心。开展离岸金融活动不仅能够为海南自贸港带来超出预期的综合收益，而且能为海南自贸港带来特别需要的巨量国际资金，吸引更多的跨国公司和企业到海南自贸港展业兴业，还可以促进海南经济社会的蓬勃发展和解决本岛居民的就业问题，激活海南的住房、办公场所、酒店等基础设施建设。

其原因在于：一是在当前海南自贸港是否应该建立离岸金融中心存在一定争议的情况下，海南自贸港更应采取“静悄悄”模式来开展离岸金融活动，以此大幅减少由此引起的无谓争论和认知障碍。

二是海南自贸港开展离岸金融活动来解决本地金融服务能力不足的成本很低，但它能取得的综合效益却是事半功倍和一本万利的。

三是世界乃至我国不少地区的实践已经证明，一地开展离岸金融活动，而不是首先考虑建立离岸金融中心，已是该地逆袭成为经济发达和人均财富较高地区的重要手段。如日本在1986年12月建立了离岸金融市场（JOM），却从来没有明确提出过建设离岸金融中心，但并不妨碍日本通过开展离岸金融活动助推日本建设成为世界公认的经济大国和金融强国。

四是对于海南自贸港来说，开展离岸金融活动是自贸港走向成功的关键战略，是海南自贸港坚持改革开放、按照国际规则实现经济高水平发展的重要基础。

但我们研究也发现，世界知名自由贸易港无一例外都是本区域内的离岸金融中心，如新加坡、香港和迪拜等离岸金融中心的成功建设就是最好的证明。受制于各种条件的限制、同时综合考虑海南的现实情况，我们强烈呼吁，尽管海南还不具备建立离岸金融中心天时、地利、人和的客观条件，但并不影响海南自贸港大举开展离岸金融活动，同时积极做好将海南自贸港建设成为离岸金融中心的各种准备工作。海南自贸港开展离岸金融活动是建设离岸金融中心的基础，而离岸金融中心的建设又将有效提升离岸金融的服务能力。我们认为，海南自贸港应在战略上积极参考日本建立JOM的务实低调做法，战术上积极吸取马来西亚纳闽、阿联酋迪拜和英国马恩岛建立离岸金融中心的成功经验。

海南自贸港的高质量发展，还要尽快推进各种金融机构在海南的落地、生根、开花和结果，将提升金融服务能力作为海南自贸港发展的重要基础。

当前正处于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的关键阶段，海南自贸港要按照国际自贸港普遍具有的跨境投融资自由便利、跨境贸易自由便利、跨境资金流动自由便利、人员进出自由便利、运输来往自由便利的总体原则，首先开展离岸金融活动、同时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立即着手稳步推进离岸金融中心的规划，为海南自由贸易港今后建立离岸金融中心打下坚实的基础。

开展离岸金融活动是海南金融改革与金融创新的重要标志，因此海南要以开展离岸金融活动向全世界表明：海南自贸港坚持高水平对外开放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这是因为离岸金融是按照国际通行规则办理的金融业务，而这个国际通行规则就是指一国开展的离岸金融，按照国际通行的法律法规、营商环境、税务筹划和监管体系来规范的。

与上海国际金融中心互补

我们的研究还发现，海南自贸港开展离岸金融活动和将来建设离岸金融中心，并不会影响上海、深圳等地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反而会积极提升上海、深圳等地国际金融中心的影响力和竞争力。这是因为海南自由港是一个封闭、安全的区域，具有与上海国际金融中心互补的独特优势。在金融全球化的浪潮下，海南自贸港的离岸金融中心与上海、深圳等国际金融中心将会产生更广泛和直接的融合，而金融国际化也会逐渐由上海、深圳等国际金融中心向海南自贸港内的离岸金融中心进行辐射和扩张，这会使得海南自贸港的离岸金融中心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得到更好的发展、产生更好的效益，为有意投资海南的机构、公司和个人提供更多的机遇；而且海南自贸港对开设新企业采取的金融支持和多元化的经济发展，会吸引越来越多的机构、公司和高净值人群来到海南自贸港创业及展业。

如英国马恩岛建立的离岸金融中心，不仅没有对伦敦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反而更好地提升了伦敦国际金融中心的全球竞争力，实际上马恩岛已成为伦敦国际金融中心重要的组成部分。同时伦敦的国际金融中心和马恩岛的离岸金融中心，都凭借着各自的政治环境、法律法规、营商环境和监管体系来进行不同客户、不同金融业务的相互竞争，所以它们之间的竞争关系不是在同一批客户的同一项业务上的竞争，而是在不同客户、不同业务上进行的“错位竞争”。

因此我们坚信，随着海南自贸港的离岸金融中心建设，不仅会提升海南自贸港自身的离在岸金融一体化服务能力，也会极大增强上海、深圳等国际金融中心的全球影响力和竞争力。

我们研究还发现，海南自贸港完全能够在有效防范风险的前提下开展离岸金融活动。只要海南自贸港开展离岸金融活动的制度设计得当，随着我国政府与其他国家和地区参与共同申报准则（CRS）来对非纳税居民的金融账户信息交换，包括我国政府在内的各国政府、监管机构、国际组织都在全力推进反洗钱、反恐怖融资和反逃税的国际合作与协调，加上全球最低15%的税率在世界各国的实行，特别是离岸金融本身也是用来对冲一国（地）在岸金融风险的重要工具，我们相信海南自贸港开展离岸金融活动的风险是完全可控的。

（景建国系上海首席经济学家论坛金融发展中心离岸金融研究所所长、上海金融业联合会专家，王勇系海南大学国际商学院教授，金中华系交通银行海南省分行办公室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