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企业”娃哈哈的家族企业传承

2月25日，一代传奇企业家宗庆后因病医治无效逝世，享年79岁。宗庆后离世，引发了社会各界关于中国家族企业治理与传承的广泛担忧与热烈讨论。

绝大多数家族企业是典型的收益权、经营权、控制权三权合一的企业。家族兴，企业不一定兴（可能因为人性的基本面以及不合理的制度安排与机制设计而陷入内斗分裂）；而家族败，则企业一定败（显著的关键人风险）。

家族企业传承在全世界都堪称难题。统计数据显示，在欧美发达国家，1920年的人均寿命约为54岁，企业的平均寿命约67年；到2010年，人均寿命达到76岁，企业的平均寿命却缩短为15年。全球范围内，家族企业在生命周期上难以摆脱“富不过三代”的宿命，而华人家族企业在传承方面表现更加不尽如人意，经常面临“富不过二代”的困扰，中国国内家族企业甚至有“富不过一代”的说法（中国中小企业的寿命平均仅为3.7年）。

Bennedsenetal.（2007）研究发现，相对于由与家族无关的职业经理人继续经营，由家族成员继承导致家族企业的资产收益率平均下降4%，而且公司业绩在继承之后不会恢复。

世界银行2012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家族对家族企业的平均控股时间只有24年，恰好与企业创始人的平均工作年限相同；来自美国家族企业研究所的数据也显示，30%的家族企业可以成功传承到第二代，传承到第三代的概率只有12%，传承到第四代的家族企业只有3%。

在一般认知中，娃哈哈似乎是一家不折不扣的家族企业或民营企业，但从股权架构上判断，作为旗舰企业的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其实是一家“国有企业”，由杭州市上城区财政局（区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办公室）100%持股的杭州市上城区文商旅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持有46.00%的股权。另外两位股东宗庆后和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职工持股会）分别持股29.40%和24.60%（两者合计为54.00%）。

同时，在股权架构层面，娃哈哈似乎还是一家相当坚持“共同富裕”原则的公司，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职工持股会）不仅直接持有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24.60%的股权，而且直接持有浙江启力投资有限公司（40.00%）、浙江真宗投资有限公司（40.00%）、杭州萧山顺发食品包装有限公司（34.53%）、杭州娃哈哈广盛投资有限公司（40.00%）等宗庆后直接持股的旗下主要公司股权。

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基层工会联合委员会（职工持股会）类似于华为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工会委员会。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好的公司都是相似的，差的公司则各有各的差法，尤其是在公司治理层面。

不过，依据公开信息，娃哈哈没有采用相关制度安排与机制设计，尚未实现华为基于虚拟受限股制度和TUP计划的动态收益权激励相容。这可能导致娃哈哈陷入“大锅饭”的境地，关键人力资本的积极性和创新潜力难以被持续有效激发。

当前，我们已经从资本雇佣劳动时代来到关键利益相关者合伙的时代，比如货币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合伙，除股东之外，其他提供战略性资源和能力的关键利益相关者同样需要获得一定意义上的收益权、经营权和控制权。因此我们需要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视和推动“共同富裕”，这是家族企业长期凝聚关键利益相关者的必然选择。宗庆后在娃哈哈的股权架构层面坚持“共同富裕”的原则，可以说给家族企业持续经营和有序传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进一步地，坊间热议的诸如生男生女、生多少，以及接班人培养等问题可能并不是那么重要，家族企业治理与传承的核心逻辑其实是“唯有合理的制度安排与机制设计可以对抗和修养人性”。制度面前人人平等，制度与机制永远优于家人。坚持制度制胜，善用公司治理变革与创新的力量。

家族企业治理与传承机制设计的基本原则有二：一是家族收益权和控制权整体传承的原则，要构建家族成员收益权分享平台和家族控制权平台推动整体传承；二是三权分立原则与动态激励相容原则，构建并长期维系社会化企业治理模式，基于三权分立原则推动关键利益相关者收益权、经营权和控制权的社会化与动态激励相容，以此促进持续经营和有序传承。

家族企业治理与传承的核心是社会化企业治理模式（三元公司治理模式）和动态股权激励机制。需要重点考虑家族宪法（家族委员会治理）、股权架构设计、合伙协议、公司章程、股权激励计划、团队激励机制、监事会治理机制、董事会治理机制、控制权竞争等。这些制度安排与机制设计要符合“把支部建在连上” “走群众路线”的基本逻辑，旨在实现家族收益权和控制权的整体传承，以及关键利益相关者的动态激励相容。

一般而言，携人民群众以令诸侯（集众人之私成天下之公），远好过于挟天子（存在强烈的关键人风险）以令诸侯（通常是为了一己私利）。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与机制设计，完全可以实现控制权是你家的，经营权是“人民代表”的（家族成员毫无疑问是人民，同等条件下享有优先权），收益权是“人民”的和你家的。这样，足可以应对当前的情境。

（作者就职于复旦大学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