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暂停审批液化天然气出口是一种能源政治博弈

1月26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美国政府冻结液化天然气出口审批程序。美国能源部长詹妮弗·格兰霍姆在预告这一决定时说，这一进程不会影响已获授权的出口或向美国盟友（包括欧洲）的天然气出口。在美国大选年，拜登的这一决定反映了争取选票的能源政治博弈。

美国液化天然气的全球地位

1.美国是欧洲液化天然气的第二大来源地。

俄乌冲突之前，俄罗斯天然气占据欧洲天然气市场40%的份额。俄罗斯通过6条天然气管道向欧洲出口天然气，其中包括备受争议的北溪1号和2号天然气管道，每年输送1400亿~1700亿立方米。俄乌冲突之后，拜登政府把向欧洲出口天然气作为关键的地缘政治武器，而欧洲不得不大量进口美国的液化天然气。截至2022年12月，美国对欧洲和英国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已增至欧洲液化天然气进口总量的42%以上。

欧洲天然气价格对美国液化天然气供应商有吸引力。2022年至今，欧洲天然气平均价格是日本的2倍多、美国的约6倍。如此高的价格既刺激了美国供应商对欧洲的供应，也推高了欧洲家庭和企业的成本。美国液化天然气已成为欧洲第二大天然气进口来源地，仅次于挪威的管道天然气。美国从2021年占欧洲液化天然气进口量的28%，到2022年的43%，再到2023年的46%。

2022年3月拜登政府和欧盟委员会同意到2030年将美国与欧盟的液化天然气贸易规模每年至少扩大500亿立方米。拜登政府的这一决策与拜登一直标榜的气候政策相悖。到11月，欧盟与美国续签协议，这意味着欧洲将在2023年寻求高达1470亿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气进口量。尽管这一目标大约是2022年从俄罗斯管道供应损失770亿立方米的两倍，但欧洲2022年1590亿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气进口量超过了这一目标。

标准普尔表示，虽然欧洲一直致力于减少天然气需求，从而减少液化天然气需求，但美国一直在增加液化天然气出口能力，并正在规划新的出口终端。仅考虑美国目前正在建设的液化天然气终端，到2030年，美国的出口能力将达到每年约2380亿立方米。如果美国将所有拟议的液化天然气终端都建成，到2030年，美国的液化天然气出口能力将约为4650亿立方米，远远超过整个欧洲预测的392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需求。

2.美国是中国液化天然气的主要进口来源地。

截至2021年，美国已成为中国第二大液化天然气供应国，超过卡塔尔和马来西亚，仅次于澳大利亚。中国液化天然气进口气源比管道天然气进口气源也更加丰富多元。一方面，中国液化天然气气源地较多，包括澳大利亚、卡塔尔、马来西亚、俄罗斯、印度尼西亚、美国等地。另一方面，不同气源地液化天然气的年进口量变化也更加显著。以与美国的进口贸易为例，2021年中国从美国进口的液化天然气贸易量为123.87亿立方米，2022年受俄乌冲突影响，进口量骤降至28.85亿立方米，下降幅度达到76.71%。同时，中国从卡塔尔进口的液化天然气数量则快速增长。

从中美液化天然气贸易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中美经贸关系是切不断的。虽然中美因地缘政治会发生摩擦，但强大的商业逻辑可以克服严重的政治障碍。中国从美国进口化石燃料，美国从中国进口低碳能源技术。

3.美国是全球最大的液化天然气出口国。

2023年12月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量创下月度和年度历史新高，美国已超越卡塔尔和澳大利亚，成为全球最大液化天然气出口国。伦敦证券交易所的数据显示，美国2023年的液化天然气出口量增长14.7%。2024年，美国有两个新的液化天然气项目即将投产：风险全球公司在路易斯安那州的Plaquemines设施和得克萨斯州的Golden Pass。如果满负荷运转，这两个项目每年将使美国液化天然气出口再增加3800万吨。

拜登暂停审批液化天然气出口的原因

1.拜登表面上是为了气候。

拜登过去曾赞扬过美国液化天然气的出口。但他一直面临环保组织的强烈批评，环保人士担心近年来液化天然气出口的快速扩张导致温室气体排放增加，并质疑拜登逐步淘汰石油和天然气等化石燃料的承诺。

环保组织塞拉俱乐部执行董事本·杰洛斯表示：拜登迈出了大胆的一步，延续了本届政府为履行逐步淘汰化石燃料和应对气候危机的全球承诺而做出的历史性努力。美国前副总统阿尔·戈尔表示：“世界领导人在去年的COP28气候谈判中同意放弃化石燃料，而拜登总统今天决定暂停新的液化天然气出口许可证，这表明他正在认真对待这一承诺”。

2.拜登实际上是为了拉选票。

如果拜登真诚地要实现逐步淘汰石油和天然气等化石燃料的承诺，为什么不从执政的第一天起采取实际行动减少美国天然气的生产和出口？客观地看，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都积极推动了液化天然气的出口。为什么在当下时刻拜登作出暂停液化天然气出口的审批？拉选票成为当下时刻拜登最大的政治，拜登1月26日的决定迎合了环保人士的政治诉求。4年前拜登入主白宫时曾许诺要成为“气候总统”，而他此时此刻正再次做出新的尝试来吸引绿色活动人士，包括采取戏剧性的步骤，停止发放新的天然气出口许可证。但拜登的运气不好，美国遇到了以哈冲突，许多年轻的环保主义者对拜登拒绝要求以色列立即停火表示失望。有文章称，美国年轻人对拜登在气候和加沙问题上的外交政策和其他方面的选择感到非常失望。他们不认为拜登在气候问题上采取了积极的应对，但对拜登1月26日的决定感到吃惊。由此判断，拜登暂停天然气许可证的决定已经成为一场选举赌博。共和党人谴责此举对美国经济构成威胁。

对拜登1月26日决定的反应

1.行业团体和共和党抨击拜登。

拜登1月26日的决定遭到了国际商业利益集团以及国会议员的严厉批评，批评的焦点是对欧洲盟友产生的影响。美国石油协会称拜登的行动“是俄罗斯的胜利，也是美国盟友、美国就业和全球气候进步的损失”。参议院少数党领袖、肯塔基州共和党人米奇·麦康奈尔称此举“愚蠢”，并表示这可能会增加全球对俄罗斯和伊朗能源的依赖，而“我们的欧洲盟友越来越依赖我们来维持他们的照明和供暖运转”。

特朗普表示，他将寻求重建美国能源“主导地位”，并表示，如果重返总统职位，他的首要行动之一就是“钻探、钻探”。他还表示，如果当选，他将在上任第一天恢复被拜登政府暂停的液化天然气终端的建设项目。据报道，美国众议院将于2月份就推翻拜登政府暂停批准液化天然气出口的决定进行投票。报道援引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主席凯茜·麦克莫里斯·罗杰斯的话说，推翻拜登1月26日的决定可能在共和党控制的众议院获得支持，但不太可能在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获得通过。显而易见，围绕拜登1月26日的决定，美国的政客在博弈能源政治。

2.国际行业团体的反应。

IOGP Europe发表声明指出，对拜登政府决定暂停审批向非自由贸易协定国家出口液化天然气的决定表示严重关切。在当前的地缘政治形势下，这可能会加剧市场波动，增加污染较高替代品的使用，并危及欧洲的能源供应安全。欧洲的能源供应形势仍然不稳定，并且高度容易受到市场波动的影响。如果美国液化天然气供应量不能稳步增加，欧洲在未来几年将无法替代俄罗斯的天然气进口。IOGP Europe与行业协会一起致函拜登政府，敦促其重新考虑对审批程序的任何改变，以便美国天然气能够继续支持美国的能源安全。

如果没有美国的液化天然气供应，很难想象欧洲如何适应俄罗斯管道天然气供应的急剧下降。拜登政府可能已经与欧洲和亚洲的政策制定者进行了广泛的对话，以解释这一决定并向他们保证出口不会受到影响。但液化天然气进口国将担心华盛顿的政策不确定。一个担忧是，美国未来的供应限制将使欧洲在中长期内更难依赖非俄罗斯天然气供应（2023年俄罗斯供应的液化天然气仍占欧洲液化天然气进口量的13%）。

总而言之，拜登1月26日的决定是美国大选年的能源政治，美国国内的能源政治又扯上了国际地缘政治。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