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 连平：以人为本建设上海财富管理中心

2022 年以来，国内区域性财富管理中心建设明显升温。5 月 27 日，北京市金融监管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推进北京全球财富管理中心建设的意见》。8 月 11 日，深圳市地方金融监管部门也发布了《关于加快建设国际财富管理中心的意见 ( 公开征求意见稿 )》的通告。早在2021 年5 月，上海市政府就公告要加快推进全球资产管理中心建设， 着力发展财富管理的核心领域。财富管理已然成为国内区域性金融中心提升成长性和专业性、增强国际竞争力和区域辐射力的重要抓手。

“共同富裕”推动财富管理市场加快发展

财富管理行业的发展，需要居民财富有较多的积累、核心客户群体规模快速增长、金融机构相关业务服务达到较高水平。当前，我国财富管理市场加快发展的条件已较为成熟。

我国居民财富持续增长将催生更多财富管理需求。根据植信投资研究院估算，2022 年底，我国财富管理行业资产管理总规模已超过133 万亿元人民币 1，过去十年以来，年平均增长率超过 10%。财富管理对实体经济的支持能力正在进一步提升，未来财富管理市场的增长空间巨大。数据显示 2，2022 年底我国平均每户家庭财富规模约 149 万元，平均每户家庭通过财富管理机构管理的金融资产规模约 32 万元， 在家庭总资产中占比约 22%，仍然偏低。随着“房住不炒”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居民家庭金融资产相对不动产的比例有望持续提升，将推动金融投资等财富管理需求持续快速增长。

“共同富裕”政策推动中等收入客户群体规模持续扩大。2021 年 8 月，中央财经委员会提出了促进共同富裕的重点工作，即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形成以中等收入群体为主体的橄榄型社会结构。借鉴海外发达市场经验， 中等收入群体正是财富管理服务需求最为旺盛的客户群体。在“共同富裕”政策引领下，随着中等收入群体逐渐成长为主体，对财富管理的普惠化需求必将“水涨船高”。据植信投资研究院测算，按照浙江省的共同富裕发展规划，未来 5 年仅浙江就将新增超过 4.5 万亿元 3 的财富管理需求。若以浙江的共同富裕标准为参照并作适当调整，未来 10 年全国将至少新增 100 万亿元的财富管理需求。

共同富裕引领的中等收入群体的快速增长推动财富管理需求向多元化、个性化转变，对此财富管理机构也在大力提升专业服务水平应对市场变化。在金融业分业经营的大背景下，2022 年各类机构都对财富管理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并逐步加以完善和创新。财富管理行业在投资管理、投顾服务等共性业务基础上， 逐渐形成了规范化、多元化、特色化的金融业态，为满足日益增长的个性化、综合化财富管理需求奠定了服务基础。财富管理产品和服务也逐渐从过去“卖方” 主导向“买方”投顾转型，从投资管理逐渐拓展至大类资产配置、家族信托、私人银行等一系列细分领域。财富管理市场产品和服务的日益丰富将不断满足居民个性化财富管理需求。

上海建设财富管理中心具有比较优势

2020 年，上海已基本建成“与我国经济实力与人民币国际地位相适应的国际金融中心”，目前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大力发展财富管理有望成为新阶段的核心建设内容。上海在发展财富管理方面具备以下三个优势。

1.区位优势：依托长三角经济圈，财富管理需求首屈一指

聚集了三省一市的长三角经济圈，是全国经济发展水平最高、最为活跃的地区之一，也是居民收入和财富水平最高的区域。上海、江苏、浙江两省一市2022 年GDP 分别为 4.47 万亿元、12.29 万亿元和 7.77 万亿元，长三角两省一市的 GDP 总量占全国比重达20.3%。上海、浙江、江苏三地 2022 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 7.96 万元、6.03 万元和 4.99 万元，位列全国所有省市的第 1、3、4 位。

长三角经济圈也是我国重要的产业聚集地。2022 年“中国民营企业 500 强”榜单的前 50 强中，浙江有10 家企业入围，排名第二；江苏和上海分别有 5 家和4 家企业上榜。

经济发展和产业集聚也将不断推动长三角地区居民的财富积累。尤其是在共同富裕新要求下，中等收入群体的财富规模有望快速增长。根据浙江“共同富裕示范区”方案推算，到 2025 年 45% 的浙江家庭将拥有每年 10 万~50 万元的可投资资金实力。由此可粗略估算，长三角地区到 2030 年每个家庭每年的增量财富平均将达到25 万元，按照45% 的中等收入比例计算， 长三角光中等收入家庭每年新增加的可投资财富就能达到约 8 万亿元。上海拥有的长三角经济发展区位优势带来的巨大财富管理需求，将有力地促进上海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财富管理中心。

2.平台优势：金融基础设施完善，信息化程度持续提高

作为我国首屈一指的国际金融中心和全球金融要素市场最齐备的城市之一，上海集聚股票、债券、外汇等各类全国性金融要素市场，包括中国外汇交易中心、上海证券交易所、上海期货交易所、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中国银联、上海黄金交易所、上海清算所、上海保险交易所、上海票据交易所、中国信托登记公司、跨境清算公司、城银清算公司、中央国债登记结算公司上海总部、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上海分公司、上海股权托管交易中心等共计 15 家。其中，部分金融要素市场已跻身国际一线行列。例如，2022 年，上海证券交易所全年股票成交额 96.26 万亿元人民币，月均成交金额约 1.1 万亿美元，已和 2019 年美联储无上限量化宽松前纽交所的月度交易规模相当；银行间市场总成交金额 2114.04 万亿元，增长23.8%，债券市场规模仅次于美国，稳居全球第二；上海黄金交易所总成交金额 8.52 万亿元，“上海金”全球影响力持续增强。

上海正加速建设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金融科技中心。目前，上海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已经超过5500 亿元，累计打造了 100 多个重点应用场景，覆盖资管科技、信息技术基础设施、合规监管、业务辅助、客户服务等各个领域业务场景，为资本市场数字化转型和高质量发展提供有益探索。

3.机构聚集优势：以资管业务为支点，形成财富管理全产业链聚集效应

巨大的市场潜力和完善的金融基础设施有利于吸引财富管理机构落户上海，尤其是以金融交易为核心业务的资产管理类公司。证监会 2023 年 4 月证券公司名录显示，全国共有证券公司 141 家，其中总部位于上海的有 32 家；基金业协会最新数据显示，全国 156 家公募基金公司中，总部在上海的有 70 家；在上海注册的私募基金管理人有 4410 家，均为全国第一。虽然我国国有大型银行的总部一般都位于北京，但其中很多银行的主要业务也都分布于长三角地区，并且在上海设有区域总部。

随着金融市场进一步开放，外资金融机构加快进入上海市场。“十三五”期间，上海持牌金融机构总数从 2016 年的 1515 家增加到 2021 年末的 1707 家， 其中外资金融机构占比 30% 左右。外资法人银行、保险机构、基金管理公司均占内地总数的一半左右，上海成为境内外资金融机构最集中的城市。全球资管规模排名前十的资管机构均已在沪开展业务，全国 33 家外资私募证券投资基金管理人（WFOE PFM）中有 29 家落户上海。外资机构的持续进入带来了具有丰富经验的专业人才。

4.产品服务创新优势：依托浦东和自贸区，打造金融创新标杆

上海作为我国重要的国际化的金融中心，在金融产品服务创新领域也肩负着使命与责任。2021 年 7 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浦东新区高水平改革开放打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的意见》正式发布， 授权上海市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务委员会遵循宪法规定以及法律和行政法规基本原则，制定法规，在浦东实施；对暂无法律法规或明确规定的领域，支持浦东先行制定相关管理措施，按程序报备实施。自此以后， 上海也开始依托浦东金融城和上海自由贸易区两张城市名片，积极探索金融产品和服务创新。

2022 年 11 月，上海市推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会同多部委举办了自贸试验区第十一批金融创新案例发布会。前期已发布十批共计 130 个金融创新案例，第十一批自贸试验区金融创新案例择优发布了 30 个。其中和财富管理密切相关的包括上海银保监局积极落实扩大开放政策，在上海自贸试验区陆续落地一批外资控股合资理财公司、外商独资人身险公司；上海证监局积极推进全国首家外资独资公募基金管理公司、外资独资证券公司等一批有影响力的外资证券基金经营机构落户自贸试验区；上海证券交易所深化上海资本市场与境外市场互联互通，将交易型开放式基金（ETF）纳入内地与香港股票市场交易互联互通机制，将瑞士和德国纳入境内外证券市场互联互通存托凭证机制适用范围，等等。持续的产品和服务创新为推动上海财富管理市场发展增添新的活力。

5.人才优势：市场高水平开放，人才储备充足

与此同时，上海聚集的金融人才数量增长较快。数据显示，“十三五”期末上海金融从业人员达47 万人，比“十二五”期末 35 万人增加约 12 万人，年均增幅约 6.1%。银行、证券、保险三类金融机构从业人员占比分别为 45.5%、19.2%、30.3%。

上海高校教育资源丰富，211、985 等重点高校数量全国领先，财富管理未来人才储备充裕。上海有关人才落户政策的实施将进一步推进人才集聚上海。数据显示，2022 年上海高校毕业生人数超 23.6 万，其中约六成以上选择在沪就业，其中有相当部分将进入财富管理行业。这些高学历人才未来有望成为支持上海发展财富管理的重要人力资源。

新一轮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更加聚焦财富管理

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和全球资产管理中心建设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未来有必要在新的环境和条件下进一步提升和拓展。鉴于财富管理市场拥有巨大的成长空间和发展潜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的重要方向应是更加突出“财富管理”。财富管理相比资产管理， 业务范围更广，管理链条更长，更加强调以人为本。财富是人的财富，人的个性化特征在财富管理领域则体现为需求的多元化、综合化。财富管理机构更多站在投资者视角对其资产提供综合、全面的服务，包括资产配置、风险管理、税务管理、财富传承等。资产管理则更强调“资产”，资产的同质性使资产管理淡化了“个性”成分，比较注重资产配置和风险管理等职能。因此，相比较而言，财富管理的范围更大，不仅包含资产管理，也包含资产管理之外的综合性服务； 既包括金融服务，也包含非金融服务。未来，上海在建设全球资产管理中心的基础上，可以有意识地植入更多财富管理的元素，持续推进和提升财富管理市场建设。

一是加大力度吸引涉及财富管理服务类型的机构落户上海。支持金融机构在沪设立子公司开展私人银行、家族办公室、基金销售、投资顾问等专业服务。支持头部独立财富管理机构在沪设立总部或区域中心， 探索建立独立财富管理机构监管机制。

二是加大力度做好资产管理和投资顾问领域的产品创新和服务提升。居民财富管理需求日趋综合化和个性化提高了财富管理行业的服务难度，而金融市场体系的建设和完善也给产品创新和服务提升打下了良好基础。下一步应加大力度通过政策鼓励等方式支持财富管理产品创新和服务提升，同时做好风险监控， 及时调整监管措施防范系统性风险。

三是支持养老金融领域创新发展。养老将成为未来财富管理市场发展的重要需求之一。应大力推动财富管理机构积极参与基本养老保险基金、企业年金、职业年金、个人养老金管理，建立多层次的养老金融体系。

四是加大专业服务型人才的培养引进力度。未来财富管理行业的竞争更多是人才竞争，充分的、有针对性的专业人才储备有利于在竞争中占据先机。未来应加大力度引进私人银行家、高级理财顾问等行业紧缺人才；加大人才培养力度，开展理财顾问专业培训；探索建立财富管理从业人员资格认证体系。

五是引导和支持财富管理行业规范健康发展。充分发挥行业自律性组织作用，探索建立私人银行、家族信托、独立财富管理等财富管理服务业态的行业协会或组织。推进高端金融智库体系建设，鼓励高等院校、科研院所设立财富管理专业和研究机构，发挥智库和研究机构在行业发展趋势研究、倡导规范发展理念、普及健康投资观念等方面的积极作用。

六是加强支持财富管理发展的综合性服务体系建设。培育投资分析、风险管理、税务筹划、财富传承等独立服务机构；支持会计、法律、健康管理等服务机构发展；积极探索金融科技在财富管理核心领域的应用，引领行业标准制定。

财富管理应以人为本。发展资产管理通常人才是关键，发展投资顾问则要以客户为中心。上海在发展财富管理方面具备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也在发展全球资产管理中心的道路上取得了显著成绩。未来如能在财富管理领域更好地以人为本，资产管理、投资顾问和财富传承“多轮驱动”，更加突出人性化、专业化和综合化，上海必将在建设国际金融中心的道路上迈出新的、更加坚实的步伐，有希望成为全球名列前茅的财富管理中心。

（作者连平系植信投资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院院长，张秉文系植信投资研究院资深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