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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历史、理解当下,我们为何还需要伟大的演说

锤子财富2023-05-31 21:18:130
当初中国衰弱贫困,教育极为落后,“演说”显得很重要;但今天中国,基础教育普及、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过半,为何还需要“演说”?

在豪情写就《少年中国说》的前一年,饮冰室主人梁任公曾为报纸专栏撰写过一篇短文,日后收入专书时加了个题目,名为《传播文明三利器》。

那一年是1899年。传播文明三利器,即学校(学堂)、报纸(报章)、演说。

“100多年后回首,你会发现,梁启超很有远见,判断很准确。学堂、报章、演说,至今依然是推动整个现代中国思想文化建设的重要力量。”在2015年6月的一次演讲中,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如是说。

在现代学者中,关注学堂的不少,研究报章的也大有人在,但如陈平原这样兼顾报章、学堂和演说的不多。

过去近20年,就晚清以降迅速崛起的演说研究陆续撰写过一组专题论文后,仍意犹未尽,他决心在“有声的中国”这大题目下,另写一本小而有趣的专书。这就是《有声的中国: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的由来。

关于梁启超之所以特别强调“演说”对于改良群治的意义,陈平原说,这很大程度基于他对当时教育现状的了解,“大抵国民识字多者,当利用报纸;国民识字少者,当利用演说”。

当初中国衰弱贫困,教育极为落后,“演说”显得很重要;但今天的中国,基础教育普及、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过半,为何还需要“演说”?

陈平原表示,在接受信息、传递知识、培育思想方面,眼睛与耳朵各有分工。任何时代,即便满腹经纶的学者,也都愿意倾听——假如演说很有质量的话。他称之为“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

在他看来,所有流传久远的“伟大的演说”,不仅系于演说者的个人才华,更与整个大时代的精神氛围相契合。对于研究者来说,借认真阅读/倾听那些“伟大的演说”,可以体察到整个时代的脉搏以及精神走向。因而,他借着广泛的搜罗和得当的解读,让这些远去在历史深处的“演说”,成为今人“触摸历史、理解当下”的入口。

最近20年,陈平原自称,论及现代中国的思想、文化、文学,他总是不自觉地勾连晚清迅速崛起的演说。“触摸历史”,不仅是“瞻前”(向后看),同样也不忘“顾后”(观照当下)。

陈平原说,这是学者的职业特征决定的:“瞻前”让我们知道历史大概往哪个方向走,是什么力量、事件及文体代表着文学的未来,因而对这些“新生事物”表示宽容、理解与体贴;“顾后”则是因长期的学术训练以及由此形成的历史感,对即将逝去的“传统”充满温情与敬意。

再往下说,那就是因明白新生事物的潜力、陷阱和可能性,在努力追踪的同时,用历史经验来加以警示与校正。

《有声的中国: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

陈平原 著

商务印书馆 2023年5月版

缘于对学者职业的执着,在网红体、流量担当等众声喧哗的当下,陈平原的著述与演说,同样保有着“瞻前”而来的冷静“顾后”。《有声的中国》中一篇对曾经被网络热捧的“根叔体”大学毕业典礼演讲辞的批评文章,就是一例。

不算三篇附录——《孙中山关于教育的六次演说》《作为演说家的闻一多》等,《有声的中国》全书共有五章。在最后一章也是最早写成的一章——《徘徊在口语与书面语之间——当代中国的工作报告、专题演讲以及典礼致辞》中,作者对当年颇为流行的“根叔体”,进行细致的文体辨析、反思。

该章节中的“文体感的缺失与重建”一文,曾以《毕业典礼如何致辞?——警惕“根叔体”的负面效应》为题刊发于媒体。作者对“根叔体”的泛滥有感而发道:“又到了毕业季节,媒体上争相报道,某某大学校长如何贴近年轻人,其 ‘典礼致辞’夹杂大量网络语言,获得满堂掌声。原本我就担心,校长们群起效仿,会让‘根叔体’变得俗不可耐。现在看来,真的是‘不幸而言中’。不管公众如何叫好,作为中文系教授,我有责任站出来,给这个方兴未艾的‘热潮’泼泼冷水。”

对于“根叔体”的批评,作者落脚于也起始于对“文章、体统”的关怀,认为“根叔体”式毕业典礼致辞是一个“大杂烩”,每段话都有特定听众,也都能收获若干掌声,可整篇文章合起来,不成“体统”。所谓“体统”无关政治立场,只是要求你站稳脚跟,恰如其分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这就要求演讲者首先有“文体”意识在。

“大学校长不同于电视节目主持人,专家学者也不同于娱乐明星……毕业典礼上致辞,本该是做‘文章’来认真经营的。娱乐常常有,能让你刻骨铭心、记忆一辈子的事情并不多。这样的场合,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好文章、大文章。”他写道。

在对比北大校长蔡元培的《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1917)、《北大第二十二年开学式演说词》(1919),以及两位清华校长罗家伦、梅贻琦的就职演说(1928、1931)之后,陈平原坦言,当下中国的大学校长们的演说“普遍热闹有余而深邃不足”。

无论是撰写学术专著,还是看似随心所欲的小品散文式学术随想,在他心中都有一个“人文史”的大框架。陈平原认为,建构人文史的重要一环,是综合使用不同媒介,以跨学科的视野、跨文体的写作,呈现有人有文、有动有静、有声有色的现代中国。

类同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大题小做、小题大做,是陈平原经典的治学思路。如今,借助“纸上的声音”,著者钩稽前世今生,深入开掘其思想史或文化史意义。在《有声的中国》里,听见那些历史深处的“伟大的演说”,也看见学者这个职业的人间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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