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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时代一去不复返,但城市里的隔离并未消失

锤子财富2023-10-13 11:48:560
《种族隔离:划界城市的全球史》译者、城市研究者相欣奕,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讲述了对理解和超越隔离、探索更好的城市发展方式的思考。

美国学者卡尔·H·奈廷格尔的《种族隔离:划界城市的全球史》一书,回顾了人类城市实施种族隔离措施的历史成因与演变,着重研究殖民时代以来,典型的种族隔离现象在知名城市中是怎样经过斗争而得以改善的。

从加尔各答、约翰内斯堡到芝加哥,在世界各地,种族隔离作为城市空间隔离的一种做法,走过了不同的道路,给怎样建设一个公平包容的城市提供了很多可借鉴的经验。

《种族隔离:划界城市的全球史》译者、城市研究者相欣奕,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讲述了对理解和超越隔离、探索更好的城市发展方式的思考。

《种族隔离:划界城市的全球史》

[美]卡尔·H·奈廷格尔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8月版

第一财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像是人类的一个天赋本能,看这本书的开头,作者回溯到上古,说隔离是跟人性和社会政治因素有关的。但发展到种族隔离,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还是现代化、全球化之后,跟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科技发展和移民的增多相关。我们应该如何理解现代化跟种族隔离的关系?

相欣奕:作为城市研究者,我们知道城市中的隔离是无处不在的。系统地想一想,隔离就是一种想独占、垄断,希望资源专属于我而不给别人使用的想法。这种想法是人人都有的朴素念头,并不是很奇怪。

这本书所讲的种族隔离是另外一种状态。不是指城市中你我都可以平等地占一块,而是处在优势地位的强权者,掌握着知识、权力、财富或者有武力,强加于别人的一种隔离。他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依据,把好的空间和资源垄断。

这本书的名字直译叫“分裂城市的全球史”,最终定名为“划界城市的全球史”。分裂和划界是不一样的,分裂是势均力敌,彼此都用力、各自为界的感觉。种族隔离是有强力的一方占据上风,操控着所谓的优势,把做法强加于其他人。“划界”需要有一个主语,指向了划界操控者。种族隔离的手段是暴力的,像是做手术开了个口子,还没愈合就又拔开,或在别的地方再开口,是动态地施加暴力。

这本书讲的是历史的范畴。如果失去了对特定城市历史和人与空间变动的充分梳理,断言今时今日这一城市的现代化发展将加剧还是缓解种族隔离程度,是不足取的。要追溯一下这个城市的历史再去判断,看这个城市是否曾经是一个殖民城市、移民城市,或者本来比较封闭的城市,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接纳了其他的外来种族避难,等等。

多民族或多种族的融合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是随着交流增多、人员流动才有的。特别是人的全球流动,在不同种族的人群交汇的地方,才出现了比较明显的种族差异,出现了针对特定肤色种族的污名化和敌意等现象。在这样的状态下形成的隔离状态,才叫作“种族隔离”。

第一财经:回溯来看,殖民时期的城市政治、统治方式带来的隔离,对书中所提到的这些“划界城市”来说,是一个最主要的因素吗?

相欣奕:殖民是非常主要的因素。书中反映出了一种状态:殖民者到了新地盘,发现这个地方的人们都是“呆萌可喜”的,资源无穷。殖民者找到这个地方,一开始肯定是有戒备之心的,就会给自己圈地,建造堡垒来把自己保护起来,向着周围防卫。随着殖民地的扩张,殖民者会对设施、住所有更多的要求。他们一边把自己的地盘保卫起来,一边把本地人封锁起来,比如“黑人城镇”“白人城镇”之分,不仅为了安全,更是反客为主的霸占。

随着殖民地的伸展,殖民者把别人的地盘据为己有,想把本地人从他们占据的地盘上都赶走,这种心态是很明显的。比如英国对印度殖民统治时期,印度人的生活状态是很悲惨的。书中也提到在上海、香港、新加坡等地,都出现过租界等做法。

随着民族解放的进展,殖民者撤走以后,城市空间重回本地人手中。但他们平等了吗?以印度为例,殖民者留下的遗产,无论是城市空间上的隔离,或是各种隔离手段,都被本地人沿用甚至变本加厉。掌握着权力、财富和知识的人,占据了曾经由外来殖民者垄断的空间。虽然殖民时代一去不复返,种族隔离并未能因之消退,印度的种姓制度根深蒂固。深受殖民之苦,却在后殖民时代延续城市划界的做法,这比此前更让人齿冷。

本书作者对未来也并不乐观。他在书中强调,不要特别简单地指望种族隔离终将消弭,也不要一提种族隔离就想到都是因为万恶的资本主义制度所致。他在整本书中充分谈到了种族隔离问题的复杂性。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按照他写出来的历史脉络看,殖民时代结束了,南非曾经难以撼动的种族隔离制度成为历史。美国延续多年的黑白之分表面上看也算是结束了。随着人们文明水平的提高,相互交流沟通越来越多,人的流动融合越多,种族融合的前景肯定是越来越向好。除非有什么巨大的灾难,我认为人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进入到殖民社会,全球大部分地区不会再出现以前那样的殖民状态了。

第一财经:你在后记中提到过去这些年在西方社会出现的“占屋运动”,需要“占屋”的人往往是来自弱势的族群。满足这些人的居住需求,有没有一些可以借鉴的有益尝试?

相欣奕:在西方,“占屋者”是很穷的外来者,需要在一个城市找到遮风避雨之处,不然就真的面临冻死的危险。对这样的弱势者来说,找到一个地方栖身是天赋人权。他们就在城市里找地方搭帐篷,不去管这个土地归谁所有,在这种紧迫需求下,非法占地居住有他的依据。城市里的流浪汉总有自己的地方搭窝棚住,在桥底下或其他比较隐蔽的角落。比较极端的“占屋者”,找到空着的房子破门而入,就在里面住下了。其实很多房子,房主不住,或长期不在,空着也是浪费,让有需要的人住进去,似乎也无不可。

一项新政策已经在一些美国城市开始实施。在郊区独栋住宅区域放松管制,允许在后院盖小屋、开后门,作为完整配套的小房出租;地下室也可以开个门,安装水电,租给需要的人,房主能增加收入。房租便宜,让原本租不起房的人可以在城里都找到住处。这种做法挺好,但也有好多城市极力反对,说会在街区里引来闲杂人等,让社区不安全等。

我还关注到,俄乌冲突以来,数以百万计的乌克兰人逃出国境,到了不同的国家和城市,成为战争难民或移民,他们的居住选择是很被动的,其中可能也会有占屋现象。那些城市的本地人要面对初来乍到的难民,而且是要长期跟他们共享空间,争夺机会和资源,会有一种狭路相逢的交锋心态。虽然现在看到的相关信息还不太多,但是我认为观察5年、10年,肯定会有一些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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