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港式警匪片到检察官故事，麦兆辉要拍犯罪故事里的人性

“我没有什么压力，因为我很清楚，每次拍电影就是对得起自己。”在新片《检察风云》上映前一天，导演麦兆辉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呈现出的是一种放松心态。

《检察风云》的故事改编自真实案件，刑事犯罪的题材，涉及强奸、故意杀人、盗墓、保护伞等案件，应该是“五一档”题材稀缺的电影。对麦兆辉而言，他的《无间道》系列和《窃听风云》系列成就了香港警匪片的巅峰，但《检察风云》所涉及的，却是他完全陌生的内地检察官领域，多少会有些错位感。

电影从内地检察官的视角来讲述陈年罪案的故事，里面有推理研判，有控辩双方的庭审交锋，多少透出麦兆辉所熟悉的香港警匪片的影子。

“我自己看，也觉得有一点港味。可能电影叙事的节奏感就是我的节奏感，这是我跟内地导演在文化上的差异，也是最大的区别。”麦兆辉坦言。

麦兆辉钟情拍摄警匪片，与他个人经历颇有关联。他出生于警察家庭，父亲和哥哥都是警察，从小在警察宿舍长大，身边出现的人全是警察。他用最贴近的方式观看警察的日常生活，洞悉他们的艰难与真实。

从2002年到2017年，麦兆辉与庄志强的“麦庄组合”拍摄了12部影片，包括《无间道》系列与《窃听风云》系列，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观众心中优质港片的代名词，但随着香港电影陷入低谷，两位导演也选择分开，寻找各自更鲜明的导演风格。

顶着亿万票房香港名导的光环，麦兆辉从不避讳谈香港电影的低谷时期，以及他迎合大时代浪潮的必然。他跟很多北上的香港导演一样，拍起了合拍片，拿内地的资本，拍内地的题材，电影也在内地上映。

谈及内地电影市场，麦兆辉坦言，这种变化是极大的，“香港的市场很小，很多东西你是可以把握的。”

新技术手段层出不穷的当下，“电影已死”成为业内探讨的话题。但麦兆辉相信，大银幕一定会留下来，“电影肯定有留下来的价值，我们这一代导演就在很努力地让电影这种形式保存下来。”

2019年，麦兆辉执导的《廉政风云：烟幕》在香港票房3136万港元，成为票房冠军。但该片在内地上映却仅有1.21亿元人民币的票房成绩。

对于票房，麦兆辉已经不再在意。他会设想，几年以后，如果一个年轻人告诉他，一部叫《检察风云》的电影很好看，他就值得了，“我知道，我拍的就是这样的电影，可以一代代看下去，流传下去。”

更商业的检察官题材影片

第一财经：《检察风云》是中国第一部新时代检察官视角罪案公诉电影。作为香港导演，你为什么会选择拍这样的题材？

麦兆辉：其实一开始是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来找我，说有一个关于内地检察官的故事很想让我拍。

我确实对内地检察官的体系不熟悉。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找一位香港导演，他们的答复是，希望有一个更新的角度，让电影往商业的方向走。

第一财经：在电影中担纲编剧的赵鹏，本身就是从业20多年的检察官，曾经办理过上千起案件。在整个剧本创作中，你们是如何合作的？

麦兆辉：赵鹏跟我讲了内地检察官的工作是怎样的，又拿出六七个很有代表性的案件给我看，让我选。我看过这些案子之后，也有信心去拍电影，因为在香港影视剧里面，律师、法庭戏是很受欢迎的。《检察风云》就是从两个很重要的真实案件改编来的。

一开始我以为很容易，可以拍成香港法庭戏那样双方针锋相对的场面，但其实并不一样。剧本里只有一场法庭戏，我们用了一个复杂的结构来解决，内地法庭的律师不会走来走去，我们就用长镜头来表达，记录法庭上的张力。

第一财经：你在创作剧本时，如何追求真实与戏剧之间的张力？

麦兆辉：我平时喜欢看新闻，习惯是把我当时不理解的、奇怪的案子都记下来。我的方法是，不断去设想犯罪到底是怎么进行的。

在创作剧本时，你要有想象力：犯罪是怎么开始的？为什么这么做？犯罪过程中有多少人协同帮忙？比如说打劫一家金表店铺，到底需要多少人？拿刀还是拿枪？互相配合的人里面有司机、有把风的……我们还要计算，从一个街角走到店铺到底需要多少分钟，我自己会去走一遍，想象出整个犯罪的过程。

还有，五分钟里面到底能拿走多少只手表？我们算过，大概只能拿到两百只手表。这些赃物其实很难通过正常渠道卖出去，打劫来的金表如果是五千万元的价值，收表的只给一千万元。在整个抢劫过程中，枪支有成本，人力也有成本，到最后每个人分账，也就一百万。为什么人要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做这件事？那这背后又有很多戏剧性的、人性的故事。

探索人心

第一财经：正义与邪恶之战，探讨正义与正义的代价，是你的电影中常会出现的主题。《检察风云》聚集了杀人强奸案、官商勾结的阴暗面，也有很多人物线索，对你而言有哪些挑战？

麦兆辉：当我看到检察官拿来的案件，对盗墓案很有兴趣。我想象的是，在20年前，盗墓到底需要什么工具，这对我来说很有趣。在这部电影里，我更想加进去的是人性，这批人在盗墓以后，怎么发达，怎么开始做生意成为当地首富，需要把每个人的人生方向都定下来。

其实我的电影从来都是多线索的，很难想象一个故事只有两个人而已。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很复杂的世界中，人心是你估计不到的，人心的想法也有很多原因在里面。

《检察风云》中冯绍峰饰演的洪俊山是我最喜欢的角色。他是富商，也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内心懦弱，一直怀疑老婆喜欢的人是教授，最后他的自杀也是无路可走，懦弱的表现。我希望电影里的每个角色，无论戏份多少，都有他的原因和动机，这需要剧本创作阶段就找出来。

每一次我都会花很多时间在剧本上。从《无间道》到现在，每一次都是在拍摄前剧本就定稿了，不用再改。《检察风云》的剧本花了七八个月，拍摄起来就很快。

现实中有很多案子并没有那么复杂，你可以用一个结构来拍，从多角度讲述。对我来说，电影讲好一个故事很重要。我们就是讲故事的人。

第一财经：这些年，香港电影在走下坡路，香港警匪片市场也日渐势微。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麦兆辉：其实无论你拍的是哪一个风格，哪一个类型，当拍了很多以后，不可避免都会往下走。不但是香港警匪片，包括好莱坞的漫威系列，最开始我们看得都很过瘾，但最近这几年，我都没有什么兴趣再看漫威。有一次漫威系列电影的首映礼上，我还睡着了。

关于下坡路的问题，你不可以再遵循以前的方法，你要构想的是，同一个题材要有新的想法，每一个故事，要有新的讲述的方法和结构。

第二，我觉得我们作为创作人、导演，其实很难跟着市场走。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如果今天的市场上流行爱情电影，我也拍不出来。我首先要拍的是我自己觉得很好看的电影，如果电影能在电影院上映，那对我就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