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夜经济地图｜深圳样本：港人夜间消费的天堂与充满烟火气的城中村

改革开放45年来，深圳从一个小渔村发展成为国际化大都市，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核心引擎城市，截至2022年末常住人口1766.18万人，其中33%的本地人（常住户籍人口583.47万人），占比67%的外地人口数量达1100万（常住非户籍人口1182.71万人）。

第一财经近期启动“中国夜经济地图”调查，颇具代表性的深圳成为第三站。要研究深圳人的“夜经济”，就要从他们的夜生活文化开始。作为中国最大、最年轻的移民城市，深圳经济在高速发展的同时，也在融合中外、南北文明的进程中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属性，创新、包容、开放，年轻成为这座新型城市的标签，“来了就是深圳人”更是成为最受深圳头条用户关注的文化观念。

日前，“2023深圳购物季”重点主题活动——“集势启城开「夜」大吉”第四届中国夜间经济发展大会，在罗湖东门步行街西广场正式启动。大会发布《2023深圳夜经济发展报告》称，今年深圳夜间消费有多个比较明显的新变化：一是港人游深圳流连忘返，随着今年1月内地与香港全面恢复通关，深圳凭借消费花样多、物价低等优势，成功吸引了年轻的港人“夜猫子”；二是解锁“路边摊”点燃夜市烟火气，市场秩序与烟火气息实现共存；三是在深圳，各类艺术和运动兴趣班正在俘获年轻打工人，成为年轻人的新型“夜校”。

港人东门寻味

周末晚上7时许，承载着众多港人对深圳“烟火气”记忆的罗湖东门老街热闹非凡，霓虹灯亮起，美食香气弥漫，粤语金曲娓娓动听……老街内人潮涌动，服装、皮包、小吃等门店依次排开，与此同时30余栋现代化大型商厦鳞次栉比地分布在步行街区17条主要街道上。罗湖，是许多香港人进入深圳的首站，也是港味最浓的街区。在商业面积不足0.2平方公里的东门商圈内，常年有着30万至50万人次的日均客流，其中有不少港客，他们热衷于在夜晚闲暇时分或者返港前逛逛东门老街低价的服装市场，同时尝鲜商圈内的品牌美食。

晚上8时许，当第一财经记者走进服装店吴老板的档口时，她正在用一口流利的粤语向香港旅客介绍店内的流行款式。“刚刚那两位‘背包客’是香港人，比较喜欢我们的女装产品，觉得很新颖。买完之后，他们直接回香港了。”吴老板笑着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说，几个月前口岸通关后，多了好多香港旅客来内地购物，店内大概七成的销售额来自香港旅客。

吴老板来自湖北，她和爱人一起在东门步行街经营服装店已十余年。吴老板的爱人负责货源、物流，她则在店内销售，“这几年港深两地交往便捷频繁，本地很多商品深受港客喜爱。”

“主要是我们这里的服装便宜啊。”谈及为何港客热衷这里，吴老板表示，“我们这里的服装在款式多的同时，主要还是低价便宜，几十到上百元的衣服应有尽有，很好地填补了香港服装市场的空白。”

从罗湖口岸过关后，乘坐地铁一站就到达国贸站，附近的金光华广场、茂业百货东门店是深圳首批现代化大型百货商场，是东门老街“老字号”，均是港人来深圳消费热门目的地，为了吸引更多港客，商场也是“投其所好”。

东门茂业百货市场部高级经理江友才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口岸通关以后，很明显带动了东门老街的客流量，目前客流已恢复到疫情前2019年的水平，实际零售营业额恢复到之前的70%至80%。

江友才透露，针对港客群体，东门茂业百货将推出八折优惠措施，同时在“68小时不打烊”期间，还有500元减50元的折扣。

“港人还是喜欢去东门老街服装市场购买廉价的衣服，而不愿意花大几百甚至上千块钱在我们这边购买品牌服装，毕竟在香港商场内的国际品牌打折衣服对他们来说更吸引人。”一家零售百货商城商业负责人对第一财经记者道出背后逻辑，而在“吃”方面，深圳本地商圈的优质餐饮品牌，也较为吸引港客。

零售尚在恢复期的同时，餐饮却是出奇地火爆。夜幕降临，中海商城彩虹6号美食城内霓虹灯闪烁，这里是周边摩天大楼里的CBD白领们的宵夜“食堂”，第一财经记者看到，木屋烧烤罗湖东门一店内人声鼎沸，前来就餐的人员排起了长队。

在马路对面CBD办公的李先生家住香港，今天与同事来此聚餐。羊肉串、烤油腰、烤茄子……蒜香油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肥嫩的羊肉在炭火炙烤下，吱吱作响，伴随着啤酒杯的碰撞，与食客的交谈声一起，形成独特的烧烤“交响乐”。挽起衬衫袖子，左手拿串，右手拿啤酒杯，李先生与同事们迅速完成了从“行业精英”到“地摊吃货”的身份转换。

“在香港要吃到这么正宗的烧烤，少说人均也要几百块，而且食材也不见得有这里丰富。”李先生对记者表示，不过这里需要来早点，不然排位要等很久。

木屋烧烤品牌合作方深圳市领合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负责人陈先生对第一财经记者介绍，该店的食客主要以香港居民和年轻上班族为主，毗邻东门商业步行街，这里由于价格实惠，基本成为了大家宵夜打卡处，“每天生意十分忙碌，仅能根据当天的食材量限量开台接客。”

“我们这家店的日营业额在10万元左右，月营业额在300万元左右，成为全国上百家木屋烧烤店的销冠。”陈先生告诉记者，其实除去木屋烧烤的食材、场地租金以及人员开支等成本，毛利率在10%左右。

金光华广场市场部相关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记者，目前该商场内的餐饮、电子产品等较为吸引港人。据了解，木屋烧烤、太二酸菜鱼、舟市水产海鲜主题自助餐等餐饮门店，较为吸引港人。

太二酸菜鱼店主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自今年通关以来，该店的生意较为火爆，特别是晚市，基本每天超过一半的营业额来自夜间消费，而店内最大的客户群体来自于港客，“约占我们总客流量的七成。”

舟市水产海鲜主题自助餐店家负责人陈国庆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该店内约六成以上的食客是港人，为了提供更好的服务，该店正加紧培训员工听讲粤语。之所以这么多港客，陈国庆表示，主要是海鲜新鲜且便宜，“我们店内的食材均是来自深圳本地，只有食材新鲜才能保证菜品美味，人均消费价格在200元至300元之间。据食客反馈，在香港像该店这种档次、环境、服务和食材的餐厅，要贵1到2倍。”

当天的采访是在下午5时许进行，在聊完上述采访后，这几个餐厅店主代表纷纷提出离席，“要回去忙生意了，晚市的经营好坏，决定着一天的营业额。”

东门茂业还专门拿出部分物业转型餐饮业态。江友才进一步表示，东门茂业百货共计有9层楼，其中1至6楼零售物业基本是满负荷的出租状态，而7至9楼则正在进行商业零售转变为餐饮配套的升级改造。

城中村的烟火气

晚上9点，在东门商圈坐上的士出发，沿着滨河大道一路向西，来到福田口岸附近的水围村，这里水围1368文化街区的创意、国际化及其周边城中村夜市的喧嚣、市井，构成了深圳CBD夜市独特的AB面，也是这座创新之城包容、开放的真实写照。

水围村作为深圳最古老的城中村之一，在深圳扎根有六百年之久，走在村里，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历史的气息，庄氏族人于1368年迁徙水围至今。

第一财经记者辗转联系上了街区负责人水围1368文化街区党支部书记程华，他告诉记者，水围1368文化街区是村集体与相关开发商企业开发的岭南骑楼风格建筑特色街区，这里采用了过去骑楼的建筑风貌，成为很多年轻人慕名而来的“最美城中村”网红打卡地，是一座城市新旧文化烙印与城中村烟火气交融的慢生活地标，特色粤菜餐厅、异国风情餐饮街、酒吧一条街在这里汇集。

南非人Mantis来华近20年了，在街区内开设了一家特色餐厅Café Society，主营汉堡、啤酒等，这里还有音乐演出，日常晚上不到9点已坐满了顾客。

Mantis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他在中国做猎头生意，过去在南非也经营了餐厅，同时个人喜欢音乐，于是想着在这里也经营一家餐厅，经过考察后发现，这里靠近福田口岸，很多外国人聚集，深受顾客喜欢。

徐怀恩在这里开设了一家越南风味的猫屎咖啡，她的母亲来自越南，从小耳濡目染下让他爱上了越南美食，在深圳创业阶段，他想到了来此经营一家越南餐厅，店内主营越南粉(越南语: Ph)和鸡蛋咖啡(越南语:Ca phe trung)，均是越南本土风味的美食。

程华对第一财经记者直言，在疫情之前，这里的生意非常好，今年以来，街区的生意仍在恢复阶段，不过在节假日及周末晚上也是持续火爆，“很多年轻人喜欢这里的消费场景，特别是一些年轻的上班族。”

在水围1368街区，许多年轻人来此打卡、聚餐，以及消费。来自龙岗的陈小姐与闺蜜聚完餐，在一旁的餐桌上，她们惬意地打起了桌游，“这里很舒适和解压，在这里的街角坐下来，可以忘却一天的烦劳。”陈小姐说。

“我比较喜欢国外的美食和啤酒，个人也比较喜欢音乐，所以很享受这里舒适、轻松的氛围。”家住福田的吴先生告诉记者。

从充满历史感、创新和国际化特点的水围1368文化街区出来，步行几百米，来到水围城中村里一条百米长、数米宽的街道，这里的夜市则更加接地气，这条藏匿于楼群后的夜市街道，数十家售卖各色美食和物件的推车小摊陆续出现在街头，一字铺开，抬头就能望见福田CBD的摩天楼宇。

这里不像周边商场、餐厅那样有舒适的环境与精致的美食，有的只有极为简单的就餐环境，往路边支个桌子、摆几张塑料凳就能开席。麻辣烫、牛杂、烧烤、酸辣粉、卤煮、柠檬茶、甜品、寿司，南方人喜欢的食物，在这里应有尽有。

运动经济出圈

在深圳的夜晚，除了宵夜美食之外，还有运动与活力。吴先生并不是每天都会去水围1368文化街区，更多的时候下班了，他会来到附近女儿上学的小学，与“羽毛球”微信群内的好友一起，来到提前订好的校园羽毛球场地内打球。

10月26日，正值周四，下班后吴先生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奔赴球场。秋日的福田区某小学羽毛球场内，灯火通明，多位市民在这里打球，大家技巧娴熟，你来我往，十分精彩。

“下班了和朋友约着打场羽毛球出身汗真是很棒！”吴先生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他是通过“i深圳APP”一键预约了这所学校羽毛球馆晚上六点到七点的场次，“离家近，走路十分钟左右，价格又实惠，场所设施也很完备，大大方便了我们住在学校周边喜欢健身的市民。”

在深圳这座年轻人居多、充满活力的城市，市民群众日益旺盛的健身需求，与当前深圳体育场馆设施供给不足的矛盾日益突出。为解决这个问题，深圳市政府从“促增长、惠民生”的角度推出“组合拳”，从增量、存量、便利程度和惠民生、促消费上做足文章。

据了解，早在2021年，深圳立足“都市型、智慧型、共享型”公众体育消费理念，推进“校—社”体育资源错时共享，引入“政—企”合作专业运营机构，创新构建“一网统管、一键预约”体育场馆预约平台，并接入“i深圳”政务服务平台。

深圳市体育产业集团相关人士对第一财经记者介绍，该集团积极承接运营了福田、罗湖、盐田、宝安、龙岗、坪山、光明共七个区135所学校体育场地，推进学校场馆开放运营。

“在各学校的大力支持下，学校体育场馆开放水平和使用效率普遍提升，运动空间基本满足周边社区居民和学生运动需求。”深圳市体育中心运营管理有限公司学校运营总部负责人陈碧告诉第一财经记者，自深圳市首批试点学校规模化对社会开放以来，深圳市体育中心充分发挥“一网统管、一键预约”全区全民健身公共服务网络平台，在实名认证用户注册基础上，以“提前预约 信用积分”的模式，解决了入校人群的前置管理问题，从源头上保障了开放的安全有序，实现了每月递增用户超过1万人。

在相关预订的APP上，第一财经记者检索发现，上述场地价格预定价格较为便宜，比如，室内羽毛球场，45元/小时/场次；架空层羽毛球场，30元/小时/场次；室内篮球半场，100元/小时/场次。“这一价格主要是普惠性，满足市民的基础服务。”深圳市体育产业集团相关人士告诉记者。

在这类普惠性健身资源无法满足大家的需求之下，各类艺术和运动兴趣班正在俘获上班族，成为他们的新型“夜校”。

零售平台美团数据显示，近期，夜间艺术培训、运动健身等“夜校”课程成为服务消费热点，20-35岁的女性群体是消费主力。以深圳为例，今年7-8月，深圳夜间运动健身的订单规模同比增长150%，其中球类运动的订单量增幅近350%。

艾媒咨询集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对深圳“夜经济”颇有研究。“深圳夜经济的发展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一是人口比较集中，接近2000多万的居民，对本地消费是很大的促进；其次，深圳毗邻港澳，又是粤港澳大湾区核心城市，它的地理位置优势和辐射优势非常明显，来自各地的客人对当地消费的拉动有很好的带动作用。”张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