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为何被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和17个州提起反垄断诉讼

本周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和17个州将美国电子商务巨头亚马逊诉至法庭，截至9月28日，亚马逊的股票价格在五天内跌了5.59%。

根据这份长达172页的诉讼材料，FTC和州检察官们对亚马逊提出反垄断指控，认为该公司滥用市场地位，不公平地推广自己的平台和服务，损害了公平竞争。

此次诉讼是亚马逊近30年历史上受到的最强的监管压力，也是华盛顿针对科技巨头掀起的监管风暴中的一桩。

截至目前，谷歌正应对美国司法部和11个州的总检察长提起的反垄断指控，脸书母公司Meta也在遭遇FTC的反垄断诉讼。

富而德律师事务所美国反垄断业务合伙人莱布尼切克 （Jan Rybnicek）对第一财经表示，美国政府机构正在发起过去40多年来最激进的反垄断执法。“现任美国政府更加积极主动，可能会提起以前不会提起的诉讼。”他称。

FTC指控亚马逊垄断两个市场

反垄断诉讼的核心是确定相关公司涉嫌垄断的经济领域。在文件中，FTC指控亚马逊垄断了两个市场，即“在线超级商店”和“在线市场服务”。

FTC在诉讼文件中表示，亚马逊目前的销售额超过了美国其他十五家最大在线零售公司的总和，但“亚马逊的违法行为并不是因为它的规模大，而是因为它利用自己的规模和范围扼杀竞争”，其行为不合法地巩固了在两个相关市场的垄断地位。

FTC认为，亚马逊受益于网络效应和规模经济所带来的加速增长动力。FTC在文件中引述了亚马逊创始人贝佐斯（Jeff Bezos）的言论，意指后者也深知这一点。

贝索斯曾写道：“网络销售是一种规模化经营，其特点是固定成本高，可变成本相对较低。这使得中等规模的电子商务公司很难生存。”他还称，“单一品类的电子商务公司很难达到成功所需的规模”，为了建立一家有地位且可持续的公司，“你必须拥有规模化的业务”，因为“这种业务在小批量的情况下是行不通的”。

贝索斯也的确做到了，与创立之初相比，亚马逊的业务范围从单一的图书品类在线零售商极大拓展。根据亚马逊官网的介绍，亚马逊供应链（Supply Chain by Amazon）已经实现从供应、仓储、销售到履约的全流程覆盖。

亚马逊旗下的服务板块包含负责从工厂和供应商处运送货物的“亚马逊全球物流”(AGL)以及“合作承运商计划”(PCP)，负责仓储、经销和补货的“亚马逊仓储和配送”(AWD)，负责送达消费者的“亚马逊履约” (FBA)和“多渠道履约” (MCF) ，以及消费者端享受的两天内可送达的“Prime”服务。

这意味着，亚马逊既拥有许多卖家用来接触购物者的在线平台，又在这个平台上销售产品，同时，亚马逊还拥有该平台上每个人都有动力使用的运输和配送网络。

不过，FTC在诉讼文件中将“亚马逊履约”（FBA）作为指控的核心之一。FTC称，基于这个平台，亚马逊存储、包装和运输第三方卖家送来的商品，但多年来，这个业务一直是卖家获得“Prime”送货资格的主要途径。据美国消费者情报研究伙伴公司（CIRP）估计，约有三分之二的美国成年人是亚马逊订阅服务Prime的会员。

FTC主席可汗（Lina Khan）在新闻发布会上称，不使用FBA服务的卖家会看到他们的产品从亚马逊网站上“消失”，该服务让卖家陷入困境，阻碍了独立履约服务提供商的市场发展。该文件还援引了贝索斯2014年写给股东的一封信，他在信中称，FBA服务是亚马逊市场与其Prime服务“密不可分的粘合剂”。

FTC的另一大指控是，亚马逊提出一系列“反折扣措施”，不允许卖家在其他平台上以更低的价格销售产品。同时，亚马逊对卖家的惩罚和高昂的卖家费用往往迫使卖家在亚马逊平台上的标价“虚高”，这抬高了整个互联网上的商品价格。

诉讼威慑

在被美国联邦机构和17个州检察官联合起诉后，亚马逊在一份声明中辩称，FTC的诉讼“从根本上背离了”该机构保护消费者的使命，它所针对的商业行为实际上刺激了竞争，并为购物者和卖家提供了更多更好的选择。

亚马逊总法律顾问扎波斯基（David Zapolsky）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如果FTC得逞，结果将是可供消费者选择的产品减少、价格上涨、消费者的送货速度变慢、小企业的选择减少——这与反垄断法的初衷背道而驰。”

确实，几十年来，美国竞争政策一直将消费者是否承受高价格作为衡量一家公司是否垄断的指标。但随着亚马逊实力的增长，可汗等人提出了新理论，希望重新考虑反垄断法如何适用于亚马逊等庞大的互联网平台。

可汗在2017年发表的法律评论文章《亚马逊的反垄断悖论》中称，亚马逊损害竞争的方式不是抬高消费者的价格，而是以“掠夺性定价”赶走竞争对手，并不公平地挤压了许多依赖其平台接触客户的小型企业。

在被美国总统拜登任命为FTC主席后，可汗一直积极推动反垄断执法策略，对科技行业尤其如此。在她的领导下，FTC曾多次起诉阻止科技企业并购案，并对科技巨头发起多项侵犯消费者隐私和滥用广告业务的调查。

不过，莱布尼切克对第一财经记者称，从诉讼结果来看，美国反垄断机构的努力远不如前几届政府成功。他认为，虽然诉讼本身是一种威慑，但对处于执法灰色地带的案件提起诉讼，这提高了败诉率，而败诉率的提高会削弱这种策略的威慑效应。

过去一年中，FTC对科技巨头并购案的阻拦多次失败。今年早些时候，FTC希望阻止Meta公司收购虚拟现实公司Within，但被联邦法官驳回。FTC还试图阻拦微软以690亿美元收购游戏公司动视暴雪（Activision），也以败诉告终。

可能的结果

FTC在提交的诉讼文件中要求法院发布禁令，阻止亚马逊从事“非法行为”，并提出了可以采取“任何必要的初步或永久性的衡平法救济，包括但不限于结构性救济”。“结构性救济”是一个法律术语，指拆分亚马逊的业务。但文件并没有详细阐释或建议法院如何限制亚马逊的支配地位，比如拆分什么业务要素。

本周，可汗在接受采访时拒绝透露FTC是否会努力寻求分拆亚马逊。可汗称：“在现阶段，诉讼的真正重点是责任问题。”

她说：“最终，希望确保的是，所提出的补救措施能制止这种非法行为、防止其再次发生，并保证亚马逊无法从非法行为中获利和受益。”

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教授、前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科瓦契奇（William E. Kovacic）认为，此案的成败将取决于进入审判需要多长时间。

他称，此类案件在司法系统中的审理时间可能长达数年，这使得“美国政府机构更难提出真正令人信服的理由并获得他们想要的补救措施”。但是，此次诉讼将“明确无误地”对亚马逊的商业行为产生影响，尤其是在对待卖家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