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影响全球锂矿资源竞争格局

8月9日，四川省李家沟北锂矿探矿权的拍卖以起始价1700倍的价格成交。8月14日，四川加达锂矿探矿权拍卖限时竞价落槌42亿元，较起拍价升值1317倍。狂热的竞拍反映了电动车驱动的锂电池需求拉高了锂矿资源的需求。中国企业布局锂矿资源只是全球锂矿争夺战的一部分，以锂为代表的新一轮“淘金热”正在拉美和非洲等世界各地上演。

有“锂”走天下

第一，发现锂。锂是古老的元素，已存在了大约137亿年时间，它是宇宙大爆炸的产物。但科学家发现锂是近200年的事。1817年，瑞典化学家贝采利乌斯的学生、20多岁的年轻人阿尔费德松通过实验分离出一种新金属的硫酸盐。贝采利乌斯把这一新金属命名为lithium，该词来自希腊文lithos(石头)，元素符号定为Li,我们称其为锂。1821年，布兰德使用化学家戴维发明的电解法来电解氧化锂，我们才获得了微量的锂。

锂号称“稀有金属”，实则并不算稀有，地壳中约有0.0065％的锂，其丰度居第27位。锂在自然界主要以矿石或盐湖中的化合物形式出现。目前已知含锂的矿物有150多种，主要有锂辉石、锂云母、透锂长石等。海水中锂的总储量达2600亿吨，相对浩瀚大海而言，它的浓度太低，提炼比较困难。

第二，利用锂。锂起初的主要工业用途是以硬脂酸锂的形式，用作润滑剂的增稠剂，这种锂基润滑脂兼有高抗水性、耐高温和良好的低温性能。如果在汽车的一些零件上加一次锂基润滑剂，足以用到汽车报废为止。锂以化合物溴化锂的形式被广泛用作中央空调等制冷机器的吸收剂。溴化锂制冷机利用水在高真空状态下沸点变低的特点来制冷。在医药领域，锂同样是不可缺的重要元素。它能改善造血功能，提高人体免疫机能。

1800年，意大利人伏打发明了世界上第一个电池，也就是伏打电堆。1912年，GilbenN.Lewis最早提出并研究锂金属电池。1992年，日本索尼公司发明了以炭材料为负极、以含锂的化合物作正极的锂电池，它的产生引发了消费类电子产品领域的一场革新。此类以钴酸锂作为正极材料的电池，至今仍是便携电子器件的主要电源。

2015年3月，日本夏普与京都大学的田中功教授联手成功研发出了使用寿命可达70年之久的锂离子电池。现实生活中，人们容易混淆锂电池和锂离子电池的概念。锂电池大致可分为两类：锂金属电池，常见的如纽扣电池，通常是不可充电的“一次电池”。锂离子电池，也就是大家通常所说的锂电池，它一般使用锂合金金属氧化物为正极材料，石墨为负极材料，是可反复充电的“二次电池”。

锂离子电池是当前最符合新能源应用发展趋势的储能技术，相对于传统可充电的二次铅酸电池、镍镉电池、镍氢电池而言，锂离子电池具有电压高、比能量高、比功率高、循环寿命长、自放电小、无记忆效应、对环境友好等特点。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锂离子电池作为性能卓越的绿色高能电池，一直在不断发展，已成功应用到移动电话、摄像机、数码相机、笔记本电脑、电动车、新能源汽车、航天航空等众多民用领域。

第三，电动车驱动锂需求。2012年，全球仅售出12万辆电动汽车。 2021年仅一周内售的电动汽车为12万辆。锂离子电池产业已成为21世纪最重要的储能元件。因而获取锂矿资源是发展锂离子电池产业的第一步。全球锂资源集中分布在“锂三角”（智利、阿根廷、玻利维亚）和中国、美国、澳大利亚，这六国资源总量共占全球份额的86％。

锂存在于三种类型的矿床中：黏土、硬岩和盐水。锂主要在澳大利亚的硬岩以及智利和阿根廷的高海拔盐水生产。中国既有硬岩矿床，也有卤水矿床。据估计，2040年世界对锂的需求预计将增加40倍，主要用于电动汽车和可再生能源存储电池。由此导致全球锂电池的企业加紧开发锂矿资源，这场被称为“白色淘金热”的锂矿开发正如火如荼在拉丁美洲和非洲上演。

拉美是锂矿资源主战场

第一，“锂三角”拥有全球近60%的锂资源。美国地质调查局估计，全球已探明的锂总量为8600万吨，其中玻利维亚为2100万吨，阿根廷为1930万吨，智利为960万吨。智利在利用这些储备进行商业生产方面处于领先地位，阿根廷和玻利维亚落后。玻利维亚有“锂沙特”之称，但玻利维亚锂矿的商业潜力尚未确定。“锂三角”拥有全球近60%的锂资源。从“锂三角”拥有的锂矿资源看，开发锂矿的主战场理所当然属于拉美。

近几年中国、澳大利亚、美国和英国的企业竞相在“锂三角”开发项目，而中国显然已占据了有利的竞争优势。驱动中国企业开发“锂三角”锂矿资源的动力是锂电池生产的需求。中国是全球最大的锂电池生产国和出口国。2019年初，全球锂电池制造能力达到316吉瓦时（GWh）。其中，中国锂电池产能居世界第一，占73％。美国排名第二，仅占12％。

但中国锂资源量为510万吨，占全球总资源量的5.94%，中国锂资源储量为150万吨，占全球总资源储量的7.12%。这一年，中国锂金属产量为1.4万吨，折合碳酸锂当量约7.5万吨，占全球总产量的17.03%。拉美的锂资源自然成为中国企业开发的首要目标。

第二，中国企业大举投资“锂三角”。在阿根廷，2021年12月22日，中国矿业公司西藏珠峰在阿根廷锂盐湖项目正式开工。开工的两个项目分别为阿根廷锂钾有限公司年产5万吨碳酸锂盐湖提锂项目，及其联合运营的UT项目扩产至年产5000吨碳酸锂产能。项目建设总投资额近40亿元。

2023年赣锋锂业发公告称，其旗下阿根廷Cauchari-Olaroz盐湖项目已产出首批碳酸锂产品。项目规划一期产能4万吨碳酸锂当量，二期产能不低于2万吨，本次产出首批碳酸锂产品的为项目一期产能。

在玻利维亚，2023年1月，根据玻利维亚能源部公告，宁德时代对玻利维亚的投资14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00亿元），用于建造两个采用直接锂提取技术的工厂。宁德时代将在玻利维亚的乌尤尼（Uyuni）和奥鲁罗（Oruro）两个盐湖中提取锂，每年可生产高达 2.5 万吨电池级碳酸锂。这两座工厂后续项目的总投资有望增至约99亿美元。

2023年6月29日，玻利维亚政府宣布，玻利维亚国家锂业公司（YLB）已与中国中信国安集团、俄罗斯铀壹集团（Uranium One Group）签署协议，在锂资源开采、提炼、加工和销售方面开展合作。据玻利维亚政府介绍，中信国安和铀壹集团将分别投资8.57亿美元和5.78亿美元，在该国西南部波托西省的乌尤尼盐沼北部和大帕斯托斯盐湖投资两家采用直接提锂技术（EDL）的碳酸锂提取工厂。两座工厂有望提供每年5万吨碳酸锂的出口量。

在智利，2023年4月20日，智利总统博里奇宣布将成立一家100%国有的锂公司，参与该国所有的锂产业。博里奇表示，不会取消现有的合同，不过政府会尝试与相关公司谈判，希望它们自愿转向公私合营模式。

目前，智利国内仅有两家私营公司通过特许开发合同获准开采锂资源，分别为美国公司Albemarle和智利的化学和采矿公司SQM，中国天齐锂业是SQM的第二大股东。4月19日，智利国有公司CORFO宣布，授予比亚迪智利公司合格锂生产商地位，比亚迪将投资2.9亿美元在智利北部安托法加斯塔地区建设锂阴极工厂。

第三，西方国家参与“锂三角”的竞争。尽管中国在阿根廷的投资一直占据主导地位，但西方公司在“锂三角”的竞争很活跃。例如，2021年底，力拓以8.25亿美元收购阿根廷萨尔塔省的Rincon锂项目。同样在阿根廷，加拿大公司Lithium Americas击败宁德时代，以4亿美元收购了Millennial Lithium，从而获得了进入帕斯托斯的机会。今年1月29日，德国总理朔尔茨宣布与智利建立新的原材料合作伙伴关系，从而迈出德国能源转型的重要一环。

非洲锂矿不可忽视

第一，非洲探明锂资源刚起步。美国地质调查局提供的数据显示，非洲的锂矿资源主要分布在刚果(金)、马里、津巴布韦、加纳和纳米比亚五个国家，其中刚果(金)已探明锂金属储量300万吨，马里84万吨、津巴布韦69万吨、纳米比亚23万吨、加纳18万吨。但非洲锂矿潜力巨大，从全球锂资源储量占比上看，非洲五大富锂国家合计占全球比重5.1%，这只是目前少量勘探的结果，而对非洲大陆的绿色金属矿藏勘探才刚刚起步。

非洲目前仅有津巴布韦必基塔（Bikita）一座在产锂矿，多数项目还处于早期勘探阶段。从锂矿质量来看，非洲锂矿整体品位高于全球其他地区。目前进入非洲锂矿开采布局的中国企业包括赣锋锂业、盛新锂能、中矿资源、雅化集团、华友钴业等。

第二，中国企业布局非洲锂资源。十多年来，中国在几个非洲国家进行了大量投资布局。最新操作之一是中企复星国际的子公司海南矿业于2023年1月与英国科达有色金属集团（Kodal Minerals）签署协议，向其子公司科达矿业投资1亿美元，控股位于西非马里的布古尼（Bougouni）锂矿项目公司。该矿的产能将在8年半内达到近200万吨。

在西非马里，自2021年起，赣锋锂业与澳洲锂业（Leo Lithium）子公司澳大利亚Firefinch成立合资公司，投资1.3亿美元收购了马里锂业50%的股权。这家中澳合资企业将开发占地一百平方公里的锂矿项目，预计年产锂72.6万吨，可开采23年。该项目计划于2024年上半年投产。中澳合资企业已于今年4月19日宣布，以311万美元的价格收购古拉米纳（Goulamina）附近两个矿区百分之百股权。

刚果（金）地下矿藏异常丰富，一直被多家中国采矿企业关注。2020年底，赣锋锂业与澳大利亚AVZ矿产公司达成了一项为期五年的协议，收购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锂矿山刚果（金）马诺诺矿山（Manono）近三分之一的股权。该矿年产锂16万吨。

在津巴布韦，2021年，中国华友钴业以4.22亿美元收购津巴布韦的前景锂矿100%股权及关联债权，获得津巴布韦阿卡迪亚（Arcadia）锂矿100%的采矿权，并于2022年4月完成交割。据悉，位于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郊外的阿卡迪亚项目，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硬岩锂矿之一，年产锂17.3万吨。2021年，另外两家中国公司深圳诚信锂业集团和中矿资源集团也分别投资了津巴布韦锂业。

中国之所以在非洲扩大合作伙伴关系和收购业务，就是为了确保原料供应以巩固其作为世界领先的锂电池生产商的地位。据彭博社援引瑞银的一份报告称，到2025年，中国公司控制的锂矿产量将达70.5万吨，而这个数字在2022年为19.4千吨，这将使中国在全球供应中的份额从2022年的24%增加到2025年的32%。这一增长得益于中国在非洲获得的众多矿山开采权。

第三，西方国家与中国争夺非洲。2022年9月底，美国在纽约组织了一次部长级会议，邀请了刚果（金）、莫桑比克、纳米比亚、赞比亚和坦桑尼亚等非洲矿业大国参加。三个月后，在美非峰会期间，华盛顿与刚果（金）、赞比亚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以期在这两个国家开发和建立电动汽车电池产业链。美国企业在获取锂矿资源的竞争中落后于中国，但现在也打算有所行动。

刚果民主共和国、几内亚和纳米比亚等国家，懂得利用本国资源从外国矿业公司的收入中切走一块蛋糕。例如，津巴布韦在2022年12月禁止出口锂原料，这实际上就相当于迫使外国公司在当地加工锂。通常情况下，中国企业相较于其他外国竞争对手仍然占据上风，但民族主义影响下的政策措施将制约中国企业。

综上所述，中国企业在全球锂矿资源的布局中已占有利地位，但激烈的市场竞争会导致形势瞬息万变，比如，“锂三角”正致力于推进建立类似石油输出国组织的“锂佩克”，以在锂价格波动的情况下达成“价格协议”。美国在“关键供应链”的框架下，试图夺回关键矿物资源的主导权。地缘政治正在影响关键矿物资源。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商学院经济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