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者眼中的鸿蒙：旧有的APP流量规则正在被AI改变

“一旦鸿蒙的元服务成功后，类似的概念也许很快就会被其他两个厂商同步抄走。”林志标所指的两个厂商是苹果和谷歌，在看完华为终端BG CEO余承东在HDC 2023上的演讲后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而在四年前，鸿蒙对于像他这样的开发者而言更多的只是华为“光环”下的一个产物。

鸿蒙是华为2019年面对极限打压下迅速对外推出的操作系统，虽然出生时就坐拥上亿级的装机体量，但也面临着生存级别的残酷考验。在它之前，所有试图挑战苹果以及谷歌生态的系统均以失败告终。

当时华为的一名内部管理人员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自公司成立以来打了无数场战，面对（生态）这场仗，无论前面有多少困难都无路可退。”

四年后的今天，对于林志标这样的开发者而言，是否接入鸿蒙不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他们更为关注的是能否以更低的成本接入新系统并且获得更大的收益。“开发者的需求没有那么多，操作系统份额越大越好，开发成本越低越好。”林志标对记者说。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鸿蒙对于现有操作系统行业而言，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替代，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借助其跨设备的能力，找到新流量的机会，实打实地赚到钱。而对于此时的华为而言，在走过最艰难的“暗黑”时刻后，从1到N的生态考验才真正开始。

开发者眼中的鸿蒙

2018年年初的一次内部汇报会议上，一位来自华为北研所的技术负责人向华为创始人任正非带去了自己准备一周的议题，也正是这次汇报为后来“鸿蒙”系统的诞生埋下了种子。

当时华为手机的发货量全球已达到1.5亿台，国内份额超过30%，也正是这一年，华为终端掌舵人余承东喊出了“华为手机将要在三年内超越苹果手机，五年之内超越三星”的目标。

在外部看来，华为手机势头正盛，风光无限。但华为内部高管团队却开始思考一个新的问题：过快的业务增长下是否有大家看不到的业务隐患，为此华为应该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鸿蒙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火速”立项，并在当年5月得到了华为消费者事业部投资评审委员会的投资，成为终端业务在未来手机走向存量市场后储备的“秘密武器”。虽然因为外部原因让鸿蒙的发展节奏在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在移动生态的竞争中，鸿蒙成为当时中国手机厂商在物联网领域布局最早的操作系统。

“当时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为打造未来万物互联时代的新操作系统，它的野心不单单是解决手机系统卡脖子问题，更像是直接对标Fuchsia OS。”林志标第一次接触鸿蒙是在四年前厦门的一场开发者活动上，那时候的他主要精力还是基于安卓和iOS系统做开发。

开发者林志标

林志标目前是一家30人上下创业公司的创始人，团队于2018年年末成立，从事数字地球方向，目前他们开发的Earth元地球APP在移动端拥有1.7亿的下载量。

和大多数开发者一样，起初愿意接触鸿蒙，林志标看中的是华为手机以及终端产品的高占有率。

“一开始做互联网创业的时候，我们就有联系了，后续也加入了华为开发者联盟。华为在2019年HDC上发布了很多kit能力，让原本开发安卓和iOS的工程师都能调用，而有些kit能力类似ML kit是可以跨端使用的。”林志标对记者表示，但如果只是针对华为手机开发一个纯鸿蒙应用，做其他系统的平替，获取新流量的价值并不大，因为与其他系统的完善度一致的话，开发成本很高。

对于当时的开发者而言，鸿蒙的第一代版本并不完善。在鸿蒙1.0发布后，华为收到了很多反馈。但没有自己的操作系统、没有像样的中间件是鸿蒙所需要面对的真实的产业环境。

所以，到了2020年，鸿蒙2.0版本发布时，华为在系统中增加了“分布式软总线、分布式数据管理、分布式安全”等功能，同时发布了华为自适应的UX（用户体验）框架。

余承东当时向开发者承诺，鸿蒙正式开源，并且提供模拟器、SDK（软件开发工具包）以及IDE（集成开发环境）工具。同年年底，华为还对国内开发者发布了针对智能手机的鸿蒙OS beta版本。

“刚开始的时候，鸿蒙的资料确实没有那么多。”吴峰所在的福州市传一卓跃是福建最早做鸿蒙开发者（人才）培训的机构，培训的内容主要是Java云架构工程师、嵌入式AI等方向。

在他的印象中，开发者起初对于鸿蒙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接受度不高，能了解的内容也有限。“但是这两年做下来，包括鸿蒙的课件、素材以及书籍都在增加，华为会把学习资料毫无保留地传送给我们，另外还会帮我们去和产业侧拉通，将培养出来的人才输送到鸿蒙的生态中。”

在吴峰看来，从学生课程到个人开发者，再到产业开发者，再到产业合作者，华为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打通从人到产业的整个技术链路。“看到自己培养的人进入鸿蒙生态，其实也是件有成就感的事。”吴峰说。

“路径开始变化了”

“轻舟已过万重山。”刚刚结束的HDC大会上，余承东用了这样的一句话作为整场大会的开场白。随后的主题演讲中，余承东表示，鸿蒙生态设备超过7亿台，开发者数量超过220万，API日调用超过590亿次。

此外，他还列举了一些数字，比如华为旗舰手机二季度在高端市场份额成为TOP2，穿戴产品发货量达1.3亿，中国智能手表2023年Q1份额TOP1等。

一系列数据背后，华为都在试图在向外部证明，华为所拥有的终端生态依然存在，这也是鸿蒙软件生态发展的基础。

技术上，外界对于鸿蒙4最为关注的是华为AI大模型与其如何结合。

华为终端BG AI与智慧全场景业务部总裁贾永利在演讲中提到，华为智慧助手小艺具有语言模型的泛化能力和手机功能的融入能力，可以通过对话交流帮助用户完成各种任务，如设置手机壁纸、寻找餐厅、导航等。同时，还能根据用户的使用情况，创造出更多功能组合产品。

“在大语言模型的训练下，小艺不仅能听懂用户的指令，还有对场景的编排能力。”贾永利表示，通过与用户的不断交流，小艺会越来越聪明。

但对于开发者而言，此次升级后，相较于C端的AI能力，鸿蒙4全新升级的“元服务”更令技术者关注。这也是鸿蒙推出四年来，对智能终端交互方式变革最大的一次。

林志标对记者表示，原本APP和操作系统是各自为战，现在华为把功能和服务拆成更小的粒度，而操作系统可以更智能的调度和分发，这样对于我们来说，可以将服务触发给更多的用户。

“过去，每个APP的体积都是非常大的，很多功能用户根本用不到，拆成元服务之后，操作系统可以更科学、更智能地将服务提供给用户，比如通过对话提供服务。这其实会为我们这样的开发者带来更多的流量，也带来更多可能的商业机会。”林志标对记者表示，华为元服务前身叫“原子化服务”，是一个可分可合可流转服务，但在这一次的系统升级中，打通了华为的元服务和第三方应用内容内检索。

根据开发者大会现场的PPT演示，用户将手机桌面下拉即可找到如美团、饿了么等日常生活中常用元服务卡片，而不需要下载APP。对于开发者而言，这意味着，更多中长尾应用可以通过华为的分发直接以卡片形式被调用。

这样的能力对于华为鸿蒙生态伙伴的吸附力不容小觑，而对于用户而言，则意味着打开手机后，不需要再翻找专门的APP来打车、订外卖以及买电影票，所有的服务将通过手机自带的语音助手或者搜索功能一步完成。

“PC互联网时代延展出来的是基于搜索的商业模式，在全球涌现出了像谷歌搜索这样的商业化产品服务。”华为终端云服务总裁朱勇刚在一场闭门会议中表示，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它的终端变成了智能手机，而智能手机不断强化就形成了基于App下的生态，比如超级App。

“产业下一阶段是什么？华为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一个显著变化就是全场景时代，它的设备发生了更多变化，从单一设备、单一手机，延展到了从手机到平板，到PC，甚至到家里的大型终端、户外的运动设备、健康设备以及智能汽车车机设备。设备形态发生较大变化后，去驱动信息和服务的分发驱动技术也发生了变化。”朱勇刚说。

在他看来，对于头部App而言，流量并没有因为分发形式的变化而减少，反而因跨终端的能力，而变得更大。流量的载体也从单一的手机跨到了手表、平板和汽车等终端上。

余承东则在大会上以喜马拉雅和药管家两个APP为例，表示“前者通过卡片的形式播新闻和听故事，近半年用户增长11倍，后者的单月新增用户达到了千万级。”

鸿蒙的下一场战役

来自一家旅游应用的开发者对记者表示，内部已经没有把鸿蒙当做是手机上的操作系统了，它正在走出自己的一条路径，这是谷歌、苹果没有完成的事情。

因为巨大的历史包袱，对于现有的移动操作系统而言，真正实现“万物互联”并不容易。

谷歌曾在2016年启动了微内核分布式操作系统Fuchsia的研发，苹果则在2020年WWDC发布会上也定义了未来苹果系统的核心竞争力在于多设备底层的融合互联，加码IoT（物联网）解决方案的布局。

国泰君安在一份研报中提到，谷歌的安卓生态给其带来了太多的利益，Fuchsia每做一个功能就会顾及能不能避免对安卓产生巨大的冲击，庞大的利益集团在内部资源上制约着谷歌对Fuchsia的投入，所以其公开信息以来进展缓慢。而苹果在MacOS及iOS操作系统上，再造一个IoTOS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的精力，所以苹果选择做了很多Kit工具，如HomeKit、ARKit等，想在过去的资产边界上向前推进这件事。

对于华为而言，“光着脚”的鸿蒙生生在原有的玩家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在产业看来，真正做成一个操作系统，还需更长时间的积淀：生态涉及的广度、深度和复杂度远远超过所有的单个技术，而做生态如果配合不上产业的发展，强做也很难成功。

鸿蒙展区上的开发者

美团的一位联合创始人曾表示，鸿蒙生态不是简单地“集中力量办大事”，而是需要在商业利益正向产出下，把不同环节的参与者都调动起来。

过去，谷歌和苹果打造的不仅仅是一个系统，也是一种秩序，这些平台上已经有众多开发者，是一个全球平台生态，建立生态、突破垄断地位并非易事。而目前，除了这两大移动巨头外，其他公司也在寻求更多物联网上的生态构建机会。

几乎在鸿蒙立项的同一时间，国产手机厂商纷纷开始了对软件系统的重投入，并借助操作系统逐步在智能家居、智能车载导航、物联网、车联网等智能生态圈扩展“领地”。

而中国家电龙头也在发展自己的物联网操作系统。

从曾经热衷宣传搭载了苹果iOS系统的智能家电，到后来发布搭载华为鸿蒙系统的新产品，再到发展自己的物联网操作系统，中国家电龙头企业也开始认真思考智能家居操作系统在万物互联网时代来临时所扮演的额角色。

面对挑战，华为终端BG软件部总裁龚体并不避讳。

“生态成，则鸿蒙成。”龚体表示，现阶段的鸿蒙已经完成两大战役，还剩一个战役就是应用生态。

在开发者大会上，龚体公布了HarmonyOS NEXT开发者预览版计划，2024年第一季度将面向所有开发者开放。他表示，鸿蒙推行统一生态的理念，现已支持业界主流跨平台框架，让开发者最大限度地复用存量技术资产。在原生智能方面，华为将AI能力融入了丰富系统控件，开发者仅需十几行代码即可完成开发。

“打造一个成熟的操作系统，需要有坚实的底座，截止当前，鸿蒙底座已有1亿多行代码，2万多个API，底座能力已经基本成熟。HarmonyOS（鸿蒙）经过四个版本迭代，已经构建了差异化，接下来最重要工作就是如何构建繁荣的鸿蒙应用生态。”龚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