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万里》票房破3亿，李白和高适的故事为何动人？

在神话传说新编之后，追光动画将目光投向历史，历时三年创作的《长安三万里》于7月8日上映。

面对一个影史上曾被无数次呈现过的时代，《长安三万里》将故事的重点落在了诗人——这个过去往往作为点缀出现在银幕上的群体——之上。影片从边塞诗人高适晚年回忆出发，追溯了他与李白跨越数十年的交往。一个是世间人，一个是谪仙人，二人的命运随家国变迁跌宕，进而勾勒出盛唐的诗意精神与诗人群像。

影片时长有168分钟，在动画史上也实属罕见。两小时不疾不徐，平铺直叙，至《将进酒》一段华彩篇章将情感推向高潮，诗人忘情吟咏，辉映着如梦似幻的瑰丽奇景，超现实的动画技法，带领观众与诗人一同遨游于天外。

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赵晓辉常年从事古典诗词研究，她告诉第一财经，《长安三万里》令她感动：“影片在考证方面下了一些功夫。在细节上，和史实、诗人生平虽有出入，但大致还是能够对得上，没有太多魔改的地方。”

诗在，长安在

安史之乱爆发后数年，吐蕃大军攻打西南，已是大唐节度使的高适交战不利，困守孤城的他翻开手边的《河岳英灵集》，向监军回忆自己与李白绵延一生的往事。相识于微时的二人，也曾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曾一同经历怀才不遇的窘迫中年，晚年时分道扬镳，但心中仍旧彼此认同。

影片对高适的塑造，令观众了解了边塞诗人声名之外，他的政治远见和军事才能。但对“谪仙人”李白的刻画，引发了一定争议，在一些观众看来，影片放大了李白性格上的好高骛远和眼高手低，与他们心中诗仙的形象有较大出入。

赵晓辉觉得，相较于高适，李白的故事线塑造得稍有遗憾。比如能够体现李白气魄胸襟的压卷之作《古风五十九首》：“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全片没有一处提到。此外，她认为，不必为了凸显诗人天才英特、狂放傲岸的气质而把诗人塑造得看起来有些疯狂，诗人写诗未必是那样的状态，“那是个风流蕴藉的时代，但也是文人的风流蕴藉，不必搞得那么夸张。”

整体而言，赵晓辉认为这部影片对李白的理解并没有走偏：“李白是英才特出，走了一条更特别的道路，代表了一种蓬勃的自由意志和盛唐气象。他的诗可能很多都是在写喝酒烂醉，但是这种傲岸不屈，恰恰是中国文化传统里非常难能可贵的地方。”

在赵晓辉看来，李白的生命图腾就是庄子笔下的大鹏鸟，影片抓住了大鹏鸟这个意向并多次出现：“李白的胸襟气魄无人可及，其光芒足以炳耀千秋，原因即在于他的诗里有种极其饱满的对自由理想的终极追寻与关怀。”

从影片中能看到，诗人命运与时代家国的重大变化相关，影片塑造了令人信服的人物群像。盛唐到了安史之乱，已经开始走向危机四伏：“影片没有一味谀颂，这是让人感动的地方。所谓盛唐气象，没有回避具体人物的悲欢遭遇，也没有回避盛世的阴暗面，李白杜甫高适之所以辉映百代，就在于那样一个时代，能够对他们的自由表达给予宽容。”

正如影片中所提及的，“谪仙人”李白积极入仕，也有建功立业的抱负，但政治方面还是有些诗人的设想，比高适更加天真。李白追随永王李璘，实际上也是希望能够施展才能，廓清天下。李白也曾写过：“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函关壮帝居，国命悬哥舒。”与杜甫一样，李白也是心忧天下的诗人。

在赵晓辉看来，盛唐值得一拍再拍：“他们虽然一再地遭遇挫折，却始终有种热情明朗对家国世事的热切关怀，一份士大夫阶层的理想主义，这才是盛唐气象。”

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

根据灯塔专业版数据，截至7月12日15时，《长安三万里》票房破3亿。若能达到猫眼专业版预测的6.63亿，那么《长安三万里》将是追光动画这些年来票房最高的一部作品。

第一财经记者向数位不同年龄段的观众了解到，唐诗、诗人是吸引他们观看该片的主要原因，片中所呈现的不为大众所熟知的诗人生平，补足了他们遥望盛唐的视角，对诗歌与诗人的呈现，比较能够引发情感共鸣。他们也都提到了片长过长的问题，对于影片成色，大多给出了满意的评价。

95后徐晨是一名小学数学老师，小时候跟着母亲诵读唐诗宋词，出于对诗词和历史的兴趣和朋友相约看了《长安三万里》。在她看来，影片表现得比较舒服的地方在于没有过度的情绪渲染，比较平实，能够让观众融入自己的理解，看完之后还想细细回味，尽管没有特别抓人的情节，但有一定的余韵在。

《长安三万里》中呈现的高适，补充了她对这位边塞诗人的认知，影片中的高适清醒而自律，令她感佩：“他一直想施展抱负，苦于没有机会，这与当时的时局动荡也有关系。但他一直坚持，最终还是没有被埋没。”在影片中，她第一次了解到李白从永王的经历，但这并没有折损诗仙在她心中的形象：“他渴望施展才华，但一直没有遇到伯乐，当一个人向他投来橄榄枝而且是多次邀请，当局者迷。他不像高适那样一直在军中，清楚地了解当时的局势。”

令徐晨印象最深的片段是李白宴请宾客吟诗作对的欢腾场景，那时安史之乱还未爆发，如群星般的诗人们恣意潇洒，把酒言欢：“我们后来知道了这些诗人的命运，无论是李白还是其他人，很多人都一生坎坷，甚至没有善终。但是当时的他们都是潇洒的，看起来好像是醉生梦死，但是他们作的诗都是关于理想和抱负，只是苦于没有施展的机会。高适看上去一直是冷静的旁观者，看起来最清醒，但其实他也身在其中。”

影片对长安的描摹让徐晨觉得可信。跟随高适的视角，推开城门，天色骤然变亮，世界各地的商人，平民百姓、达官贵族同在一个场景中，很壮观，也很惊艳。“后来安史之乱，掌权者落荒而逃，空留一个燃烧中的长安城，一个朝代由盛转衰，刻画得也很真实。”徐晨说。

暑期档热门影片众多，家长们倾向于带孩子去看《长安三万里》。章佳楠和正在上四年级的女儿一起看了影片，周末场次几乎满场，气氛热闹，在一些名诗出现的场景，全场的孩子会跟着诵读。他告诉第一财经，动画片是比较适合孩子的形式，但是过去市面上可选择的不多，有的动画片看的时候觉得很精彩，但不会想去了解背后的故事，有些表现得很夸张离奇，孩子也不感兴趣。《长安三万里》至少让孩子了解到唐代诗人并不是独立的存在，而是互相关联的，对诗人生平和生活处境的了解，也能够帮助他们理解古诗的含义。

由于教学原因，徐晨了解孩子们的课余生活。她感觉，今天给孩子看的动画片，往往只是一阵潮流，没有多少经典留存，很多小朋友会花很多时间刷抖音等短视频。在她看来，在如今比较浮躁的状态下，重拾传统和经典还是有必要的。她一直记得，一位前辈曾谈到自己非常喜欢苏轼，当在学术生涯中波折的时候，是苏轼的词给他带来力量。而《长安三万里》中的高适在困厄中始终初心不改，也给人带来同样的激励。

徐晨认同，国产动画这两年有很多突破。在她看来，如果能够出现更多如《长安三万里》这样将历史和传统融入动画的作品，非常有意义，正如美影厂过去创作的那些动画片在今天看来也是经典：“也许拍出这样的经典动画电影，还需要一些时间的积淀。”